羂索还记得那个时候,男人穿着白色狩衣,侧卧在长廊,头枕着右胳膊肘,手中晃着安倍晴明递来的杯盏。
尚未学徒的羂索想要找到满足自己好奇心的方式。
他的面前是在这个风流典雅的黑暗时代最传奇的两人,他们的眼中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景色。
天赋是天堑,人类的短暂生命将这种差距无限放大。所以羂索感到了不甘,他前来拜访两人,在这个雕饰大唐风格围墙的庭院中俯下身。
野草叶尖从鼻尖擦过,没有雨季的梅雨季节中,栀子的香气也没办法让羂索躁动的心情变得平稳。
他请求薄朝彦能教授他更深奥的咒术,区别于安倍晴明的阴阳术,这个人在「咒」上的天赋宛如神明。
为此,羂索亲手写下了自己的名签交给了薄朝彦。
这在练方术的人中是非常恐怖的事,自从安倍晴明将「名」与「咒」所牵连开始,所有人便知道了,递上自己姓名,等于把性命交到了对方手上。
而薄朝彦只是将名签放在一边,用细口酒瓶压住。
「如果你决定将『探究』作为自己存在的因果本身,那么『羂索』的名字就无法再单纯地定义你。给我你的名字又有什么用呢?」
安倍晴明在旁边接话:「并非如此,『咒』和『咒』也是不同的。他是『想要实现咒力最优化的顽童』,也是『羂索』。就像拿着被定义为『石头』的器物砸死人之后,『石头』和『武器』都成为了能成为器物束缚的存在。这是一个道理。」
「那是阴阳师的理论,不是我的。」
「一贯用『文字』来界定世界本质的家伙接受不了这样暧昧的说辞?你这个人到底对『文字』的偏见是有多深啊。」
「『文字』是束缚事物根本形貌的东西,这一点晴明没有意见吧。」
「我承认的确如此。」
「『安倍晴明』如果不叫『安倍晴明』,那么和我对饮的人也就不再是你。」
「是这样没错。」
「羂索对咒力的探究永远得不到满足,将这种心情命名,下咒的话,就是『求知欲』。」
「对啦。」
「但如果世界上不存在『求知欲』的概念,羂索依旧会为了他的目的来到这个院子。但却又不同了。」
「哪里不同?」
薄朝彦叹了口气:「还在和我装糊涂吗?当我接受了『羂索』的名字,又有了名为『求知欲』的咒,这孩子的灵魂就再也得不到解脱了啊,只要『文字』还存在,名为『羂索』的人就永远没办法摆脱『求知欲』。」
羂索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完全不能理解他们在说什么,安倍晴明似乎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只是薄朝彦还有所顾虑。
他只是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真心:「请教导我吧,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羂索』是个好名字。」薄朝彦用比院子里微风更柔和的声音说,「『求知欲』……很适合你,对吧?」
羂索依旧不理解他在说什么,安倍晴明却在一旁大笑出声。
「听着,羂索,这是你的老师给你上的第一课。温柔的话才是世界上最无解的咒。」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做出了阴阳师今晚的预言,「说不定你会今天的事而后悔,并痛苦一辈子……或许不止一辈子。」
「幸运的是,人类的生命如蜉蝣。『文字』会永远存在在这个世界,而你不是。」
如今,活了不知多少年的羂索真切知晓了安倍晴明当时的意思。
他被薄朝彦诅咒了。
舍弃掉「羂索」的名字就是舍弃掉自己,当「求知欲」和「羂索」经过上千年的绑定,他就永远也无法停下来,这甚至成为了构成他的一部分。
他要从薄朝彦手中回收自己的名字,方法只有两种。
一是薄朝彦自己放弃,那是不可能的,那个人早就死了,干干净净。
二是夺走薄朝彦转世的身体。
不一定是转世,只要灵魂相通就行。
所以羂索找到了早乙女天礼,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施下了从安倍晴明那里盗走的「泰山府君祭」。
他要复活,然后记起「羂索」,然后死去,羂索会占据他的身体,即使早乙女天礼只是一个没有咒术天赋的普通人。
可被「泰山府君祭」复活的人不会再度奔赴黄泉,也就是说,如果成功,羂索就可以不用再更换身体。
回收名字,永生,可以用纯粹的「本心」思考是否要继续探究下去——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
原先的计划被这个叫做濑尾澈也的人搅乱了。
他和早乙女天礼没有任何联系,会被牵扯进来大概率是因为赤井秀一当时就住在他隔壁。
他居然成为了最麻烦的存在。
被那双金色的眼睛注视,羂索甚至产生了和薄朝彦对视的感觉。
薄朝彦的相貌他已经忘记了,或许也是金色的吧,不然不会让他有这样的错觉。
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如今的重点只有一个。
羂索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即使那抹笑容让濑尾澈也眼底的厌恶更深了。
“其他人是否想要复活早乙女天礼,这根本不是需要担心的事情。复活他的条件也不算苛刻,「与他相关的记忆」,很简单对吧。只要将他们的记忆全部融合,就能塑造出一个众人认知中的早乙女天礼。”
“「泰山府君祭」就是这么耍赖的术式,用最小的代价实现最伟大的结果。能让所在意的人活过来,那点记忆又算得了什么呢?更被说是你们,你们和他毫无关系,也不会失去什么——只要你们点点头,一切就会结束了。”
他劝哄着。
“怎么样?摆脱这个只有活死人的危险世界,回到现实。你们都能活着,「早乙女天礼」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