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戈里不搭理她。
“在之前,我想,要是杀掉唯一能理解我的陀思,我就能从「感情」的桎梏中获得自由。”他用极小的声音凑在奥列格耳边说,“而现在我在想,老师已经出现了,那么杀掉陀思也没用吧。”
奥列格:“你想杀掉我吗?”
“我可以吗?”
“可以,在那之前,你会挨揍。”
“哈哈哈哈哈——”果戈里从奥列格身上蹦下来,拍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还有功夫拨了拨小辫子,“您总是这样,说着让我追寻自己的自由,说着不会干涉一切……这很专横,老师,非常专横。”
奥列格把人挥开,脚点在地上的刀柄端外挑,小刀被带角度的力道控制,从地面弹起,回到了奥列格手中。
他捏着刀刃,将小刀递回给了托尔斯泰。
“看样子,「家庭教育」已经结束了?”托尔斯泰还是笑眯眯的。
奥列格:“你辜负了我的信任,托尔斯泰。”
“年纪上来之后,就算想努力也是会力不从心的,你得体谅这一点啊。”
“我们的年龄差不多。”十五岁的少年说着令人啼笑皆非的话,和他比起来,对面坐着的两个人都算是老气横秋了,可没人反驳。
莎士比亚捂着额头:“早就该知道的,托尔斯泰「看得」比我远,「战争与和平」捕捉到的瞬间简直比「仲夏夜之梦」还要匪夷所思。”
“你们都打算和我兜圈子吗?”奥列格说,“我曾经很相信你们,见证和拨弄世界局面的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那场惨痛的战争之后,你们应该触及到了人类的上线和下线。可你们似乎自始自终没有把我的律贼视为应该和正常人等价的存在。”
“看来现在到了被家长清算的环节了。”托尔斯泰耸耸肩,“你应该把这个问题拿去问费奥多尔,那才是问题的根源。”
“别和我说费季卡,我还没来得及找他算账,那是迟早的事。”
“那您得揍他两拳。”果戈里悄悄插话,居然就这样开始讨价还价,说到一半又改了主意,“不,还是算了。他还在默尔索,那地方挺好的。”
季阿娜明白奥列格的眼神,冲上去直接死死捂住果戈里的嘴巴。
果戈里:“哇呜……你这样一点也不……不可爱!”
季阿娜:“呵,你不是从小就知道这件事了吗?”
莎士比亚高声喊来了侍卫,在侍卫惊恐的眼神中让他找来几把椅子,并缓声安抚着:“没关系,只是老朋友叙旧而已。”
老朋友?和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还是和那两个看起来像是随时可能打起来的一男一女?
说起来,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侍卫警惕极了,手握在腰间的枪套上,观察着自己的长官是否被暴力挟持,还没等他有所动静,腰后被什么硬物抵住的感觉让他瞬间冒出冷汗。
“果戈里。”奥列格轻轻喊他。
果戈里这才把手从披风中取出来,手中还拿着刚刚用来「恐吓」侍卫的左|轮□□。
“要沙发椅。”果戈里说,“坐着软绵绵的沙发椅,还要热茶,不要莎士比亚那种加满了糖的——老师您不喝甜的吧?”
季阿娜又一次捂住了他的嘴。
等到侍卫搬来了椅子,那居然真的是果戈里要求的沙发椅,以及不加糖的热茶——这才真正开始「严肃」的对话。
“在你消失后的前几年,高尔基和契诃夫争吵过,有关「古拉格」的去留。”托尔斯泰说,“契诃夫被费奥多尔说服了,他需要俄罗斯联邦在战后依旧能知晓他国动向的秘密组织,高尔基则主张要还他们自由。”
说到「自由」,不止果戈里露出了真挚的嘲讽笑容,就连季阿娜也冷哼了一声。
“俄联邦想要组建属于俄罗斯的钟塔侍从,但是又没有阿加莎那样对女王绝对忠诚的领袖,这很难办。”
奥列格说:“费季卡不算?”
“不算。”托尔斯泰摇头,“百分之九十的俄罗斯人都是东正教徒,你知道东正教吧,没有统一的最高领袖,各地区的牧首来组成共同体。你不如将费奥多尔视为古拉格的牧首,信徒所追寻的并非牧首,而是「神」本身。”
奥列格敛下眼。
“高尔基拗不过契诃夫,说到底,契诃夫是联邦内务部部长,他的决策没必要和高尔基商讨。”
莎士比亚开始落井下石:“您可是国防部部长,这是必须您点头才能通过的秘密法案吧?”
托尔斯泰像是被针扎了那样皱眉:“我不否认这是我的失误。”
“是错误。”奥列格说,“你们的欲求把古拉格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监狱,你们给律贼他们要的所有,除了尊重。”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得到真正的尊重。历史前行的齿轮、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时代的终结和落幕……每个人都只能注视着前人的苍凉背影,然后顺着脚步走下去。除非有神迹——”
看着十五岁的奥列格,托尔斯泰笑得眯起眼,每一条皱纹都藏着他自己才知道的东西。
“「战争与和平」总是向我预示「和平」,让我在糟糕透顶的情况下也能喘息。我没有高尔基那样的钢铁之心,也没有契诃夫冷硬到刻薄的强硬主张,我是旧时代的投机者,奥列格。”
他说,“莎士比亚说我是赌狗,有智慧的赌狗不会将所有筹码压在一处,但我一直在倾家荡产地投注,上一次我压你,这次我依旧压你。”
奥列格没说话,莎士比亚先冷哼一声:“所以你早就知道,清楚古拉格针对各国领袖的刺杀,就是为了把我们这群糟老头子凑在一起,好一网打尽。但是为了等到一个奥列格出现的场面,你还是一声不吭把我也牵扯进来。你这也算赌徒吗?”
怎么不算呢?托尔斯泰的笑容这样回答。
“我来这里只是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奥列格此时才说,“原本我应该在日本安享我的退休生活,不是作为「奥列格」,只有在西伯利亚我才会叫这个名字,而那原本已经不是我的责任了。”
“如果你不介入的话事情可就大了,你的孩子在做足以颠覆世界的事。”托尔斯泰看向果戈里和季阿娜,后者纷纷移开视线,竭力表现出这与他们无关的姿态。
“而且,就算不为了这个世界。你也会为了你的孩子出现的,你已经出现了,带着你的愤怒。律贼的主张是什么?”
【如果树叶不必是绿色的,我们也不必谦卑。
【如果苦难不是为了赎罪,我们也不应被视为农场的畜牧。】
奥列格沉默良久:“我们是在绝境中合法的贼徒。”
“是,你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