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他印象非常深刻,不仅现在三十岁记得,他六十岁一定也记得。
那天他被家里的舅舅匆匆从剧组接走,一路上他都在问脸沉如水的舅舅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你问我干什么,你去问你那个变态爸爸啊!”舅舅脸色可怕地凶他。
那时他第一次听到别人用“变态”来说他爸爸,后来才知道是用“变态”来说同性恋。
舅舅看自己的眼神第一次带上厌恶,“你爸爸不要你了,他扔下你跟一个男人跑了,你妈妈自杀了!”
这对于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在医院看到生无可恋的妈妈,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听到有人议论他家的故事。
那个故事里的主角是他和妈妈,他们说可怜的女人,可怜的孩子,造孽啊。
妈妈出院后,精神也出了问题,时常崩溃地对他大骂他爸爸,骂他是他爸爸吃药生下的孩子。
后来学校的同学也知道了这件事,面对同学的指指点点,他回家跟妈妈说想转学。
妈妈阴恻恻地抓着他的领口问:“转什么学?你觉得羞耻吗?你羞耻什么?”
外婆一家一开始还会安慰妈妈,想她走出来,后来也慢慢放弃了,只说让时间治愈她。
对他,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他舅舅甚至开始厌恶他。
他就在这样的环境下一点点长大,一点点恨一个人。
妈妈每崩溃一次,每骂他一次,别人每议论他一次,他就恨那个男人一点。
每次生活艰难,每次他觉得自己和当时那个跟林空濛一样的孩子越来越远,他也会恨他一点。
这些年,他对他的生父积攒了滔天巨恨,恨不得见到他就杀了他。
他又怎么可能和许允寒在一起。
而林空濛是他梦想的妻子。
他们结婚组成一个温暖美满的家,成为人人祝福艳羡的国民夫妻,慢慢抚|慰过往所有的悲惨伤痕。
任鹤鸣身上的夜色越来越沉,一幕幕回忆过往,确定了自己的未来。
一周后,任鹤鸣请了半天假回a城,听说那天林空濛也请假回a城了。
第二天,任鹤鸣回来时,难得的心情不错。
这段时间他在剧组,处处受许荣甲针对,被江徽音的戏压得喘不过气,这还是他第一次脸上带着笑。
苏青喻心情也非常不错,不错得在周奕安嚷嚷着要去吃火锅时,都点头答应了。
任鹤鸣见他笑得那么开心,不由叹了口气。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也好,现在笑笑吧,等他知道后可能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呢。
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任鹤鸣说:“今天我请客吧。”
“哎呦。”周奕安探头过来,“看来任鹤鸣是有什么喜事呀。”
任鹤鸣一看他这张凑过来的脸,就想到那天晚上他和经纪人偷偷开车到许允寒酒店外,周奕安拍着车窗向车里看的样子。
他一下把他推开了,“离远点。”
吃火锅是年轻人的爱,老年人不乐意去,尤其是看到任鹤鸣要去后,许荣甲更是一点想吃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留下一句“一定要给许导点清汤锅底”后,就一点不感兴趣地离开了。
苏青喻:“……”
影视基地的火锅店离他们片场不远,一行十人就这么走着过去。
苏青喻和江徽音走在前面,边走边聊他们拍的戏。
今天上午拍了一场柳寻不那么明显地跟云鹤表白的戏。江徽音演的连连让剧组里的人鼓掌,苏青喻也看得怔了几秒。
江徽音演的比他想象的还好,他对人物心理的捕捉,不比他这个看过许允寒完整人生的人差。
苏青喻问他:“江影帝,你觉得柳寻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徽音一边压着脚步缓缓走,一边说:“阴郁又柔软,别扭且倔强,天真而纯粹。”
苏青喻又看向他,在昏黄的路灯下,眼神显得认真专注。
在他看过来时,江徽音也看向他,一秒不落。
苏青喻在他眼瞳中看到自己的样子,问他:“那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徽音微微敛眸,将人影拢在眼里,认真思考,过了好久,他才开口,“抱歉许导,我说不出来。”
苏青喻低头轻笑了一下。
后面的周奕安紧紧盯着两人,看到苏青喻看江徽音的样子,一下拉住任鹤鸣的胳膊,“任鹤鸣!”
任鹤鸣抽回胳膊,离他远了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