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皓长似是有些不满意她的举动,上前一把将她拉住,“同我行什么礼,便是要行礼,也不该是行奴婢的礼。”
他抬手向后挥了挥,两个婢女立即低头退下。
宁妱儿颤着小臂想要将手抽回去,沈皓长却是愈发用力,他以为小姑娘会疼得蹙眉或是落泪,却见她神情里除了抗拒以外,并未见到一丝忍痛的意思。
沈皓长忍不住又加了力道,最后他松开手,望着细白的手腕上那道通红的印子,不可置信道:“你感觉不到疼痛?”
宁妱儿忙将手收回,没有回答。
沈皓长若有所思地将她打量一圈,最后拉开身旁椅子坐下,又朝另一把空着的椅子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坐下。
宁妱儿没有就近而坐,她走到沈皓长对面,与他最远的地方坐下。
沈皓长不悦道:“我记得你与沈皓行一起时,好像并没有这样紧张局促,为何同我一起时,便是这样一副神情,我与他有何不同?”
宁妱儿想起最初在魏王府醒来的那段时日,她的确见到沈皓行时会无比的畏惧,甚至要比现在面对沈皓长时反应还要大,可随着与沈皓行相处的时日久了,那些畏惧似是在不知不觉慢慢淡去,这当中有没有别的情绪,宁妱儿一时也说不清楚。
见她沉默不语,沈皓长的耐心逐渐消失殆尽,他手指有力的在桌案上敲着,越敲速度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响。
最后他用力一掌拍在桌上,将茶壶与杯盏震得叮当作响。
宁妱儿惊吓回神,不敢继续消殆,她咬了下唇,缓缓出声,“魏王与王爷的确不同。”
沈皓长脸色略微缓一些,抬手让她说下去。
宁妱儿道:“魏王虽然性子古怪,待我却是极好,从不肯强迫于我……”
“哦?”沈皓长挑眉道,“你不是说已经是他的人了么?”
宁妱儿有一个想法,却不知沈皓长会不会信,她压住心头慌乱,抬眼看向沈皓长道:“是我自愿的,因为魏王说,他会娶我为妻。”
沈皓长眼睛慢慢眯起,宁妱儿忙道,“王爷不是见到了么,皇后娘娘寿辰那日,魏王带我入宫便是为了此事,他是特地带我去给容贵妃瞧的。”
这件事沈皓长的确知道,那日他们不光是碰到了,连容贵妃是如何将宁妱儿与常见带到容乐宫的事,他也清楚,只是他们见面时说了什么,他便不知道了。
“因为他允诺会娶你,你便不再畏他,还投怀送抱?”沈皓长没那么好忽悠,他轻笑了一声,等待宁妱儿继续说下去。
宁妱儿也没让他失望,当真还能继续道:“那是因为他肯为了我去大理寺狱,所以我才愿意的。”
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沈皓长忍不住笑出声来,“编扯完了么?”
宁妱儿手心攥紧,抿唇摇头道:“我没有说谎,王爷既然这般神通广大,便应当知道我说得都是真的。”
“行了,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沈皓长懒得去辨认真假,直接道,“你以为你能拿王妃的位置做借口来堵我,又或者用沈皓行念你至深来唬我?”
“我今日与你明说,沈皓行寻不到你,且这王妃的位子,给你也不是不可以。”沈皓长倒了杯水,喝了几口接着道,“平州可不似上京,沈皓行给不了你的,我倒是能给,毕竟平州如今是我说得算,随意给你拟个身份不是难事。”
沈皓长眸子一亮,忽然兴奋道,“下月是我母亲忌日,若是那日她能看到我成婚,定会开心至极。”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沈皓长抬手将她打断,“你这几日好好休养身子,那日成婚时,你若再这般态度,我可不愿忍了。”
沈皓长说完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来回头看她,“有一点你说得没错,我与沈皓行的确不同,在我这里,你没得选。”
沈皓行中剑后便陷入一片黑暗。
眼前只有走马灯般不断地回放着当初梦魇的那些片段。
从他们如何相遇,如何纠缠,到最后宁妱儿在林中奔走,凄惨的死在一间茅草屋的时候,沈皓行再一次流泪醒来。
此时的他已经身处秦王营帐,昏迷将近半月之久。便是身子骨再硬朗的人,也虚弱到无法下地行走,得知宁妱儿还未寻到,沈皓行当即喉中涌出一口鲜血。
常见又倒出一粒有安给的护命丹递到沈皓行面前,他却没有接,用帕子擦净了唇角鲜血,缓声道:“将所有能用之人,调去寻她。”
常见不敢耽误,转身便朝外跑去。
沈皓行喝过药,再次躺下,他一合眼,宁妱儿死在一堆枯草上的画面便挥之不去的再度出现在眼前。
沈皓行这次没有着急,而是耐心地去回想每一个画面。
待片刻后常见回来时,便见他强撑着身子坐起来道:“去取纸笔。”
常见不知他要做何,却也是半刻不敢耽误,很快便将笔墨备齐。
沈皓行提起笔时,急咳一阵,几滴鲜血溅在白纸上,他浑然不觉,提笔开始作画。
半刻钟后,常见叫来一位随军幕僚,这人对东夷一代甚为熟悉,见到沈皓行的画时,指着一颗树道:“这是雪松,东夷之地常见此树。”
沈皓行正是因为梦中看到了此树,才恍然反应过来,宁妱儿最后死去的地方,兴许正是在东夷。
“那这是何物?”沈皓行轻咳一声,指着另一处问道。
幕僚道:“这是燕雀草,常见于平州与营州一代的山上。”
范围太大,还是不利于搜寻。
沈皓行想了片刻,哑声道:“那先生可知,有何处的山峦上既有雪松,又有燕雀草,且在近段时日里,没有落雪。”
他记得梦中宁妱儿奔走的那一路上,并未看到积雪,而此刻营长外大雪纷飞,显然不会是在营州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