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的气息落在手背上,轻轻的痒意。其实烫得并不严重,两滴甜水而已。
“不疼。”无双道了声,然后抽回自己的手,放回桌下。
龚拓手里一空,而后一笑:“那就好。”说完,他把那碗往旁边一推,将自己的糖水送到无双面前,“吃这碗罢。”
“那碗还可以吃。”无双道,只是溅出一点,并不妨碍食用。
不过想想,以龚拓的作风,既然洒了,应当会扔了的。
龚拓拾起方才掉落在桌上的汤匙,端起方才那碗糖水,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是不错,你也尝尝。”
看他这样,无双没再说什么,低头喝着糖水。
期间,铺子里进来别的人,在旁边桌子坐下。对方动作大,碰了龚拓一下,匙子里的糖水洒出来,沾染了他的衣袍。
无双一惊,下意识紧张的看去龚拓脸上。她知道,他很不喜欢别人的碰触,有自己严格的界线。果然,他细长的眼睛眯了下。
只见龚拓慢条斯理的放下匙子,低头看了眼衣裳上黏糊糊的沾污。
“这些,”他抬脸看着无双,“会不会很难洗?”
无双没在他的眼中看见愠怒,反而是没事一般的询问,她笑了笑:“不难洗。”
看她笑,龚拓也不自己觉的笑:“幸好天黑,应该也看不出。”
“嗯。”无双应声。
后面的人似乎知道自己闯祸,过来跟龚拓道了声歉,龚拓表示无碍,并与对方多聊了几句。
糖水吃完,无双让老板娘装了一小坛甜水,是打算带回去给溥遂的。
龚拓坐在桌边,旁边座上的那位客人看他知道的多,一直拉着他问北越的事。小镇,来了北越宏义王,这算是天大的事了,人们最近都在谈论这件事。
无双去了旁边水盆中洗了手,起来时,龚拓已经等在那边。
正准备付钱的时候,那位客人抢先过来,将几个铜板塞到老板娘手里,说是这顿他请了。
“先生不用推辞,”客人把龚拓的手推回去,不在意的摆摆手,“带你家娘子回去罢。”
无双在一旁看着,心道龚拓这大概是第一次,被一个平民百姓请吃糖水。依着过往,人肯定冷冰冰的扔下块碎银子,不领人家好意,转身离开,更不会让人碰上一下。
可这回,他竟接受了,脸色还算是和缓。
“我来。”龚拓伸手提起糖水,率先走出铺子。
无双跟上,双手端在腰间,半垂着脸,落后了一步的距离。
“凌子良在治腿,”龚拓刻意慢了脚步,等着无双上来,与她并排而行,“宫里御医有些手段的,说不定会好转。”
无双点头:“谢大人这段时间对我大哥的照顾。”
对于这些,她是心中感激的。或许龚拓这人冷漠无情,但是说到的就肯定能做到,是一个言而有信之人。大哥现在安好,包括整个乌莲寨,朝廷并没有趁机给与打压。
“何必谢我?”龚拓眼看前方,薄唇微勾,“我和他是相互合作。”
无双侧脸看他,看得出他心情很好。其实她看得明白,在观州案子的这件事上,公事上一向严明的他,分明是偏向了凌家这一边,不惜顶着巨大的压力,乃至搭上他的前程。
夜市还很热闹,因为北越使团进城,这里的百姓纷纷走出来,也是凑个热闹。
前面,一个摊子围着几个女子,正在叽叽喳喳的挑选。来的时候,无双也注意到了,是个卖瓷娃娃的摊子。
“去看罢,我在这儿等你。”龚拓看出无双意图,在路旁一处停下。
无双想了想,遂对人点头:“我去一下。”
几步到了摊子前,她记得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一个男童娃娃,圆呼呼的很可爱,像极了自己虎头虎脑的小外甥,是想着买回去给溥遂的。可现在正是上人的时候,前面被挡着,她进不去,耳边是女子们和小贩讨价还价的声音。
无双只能等着,然后回头看了眼。龚拓还等在那边,没有丝毫不耐烦。
好容易,她挤到里面,发现自己想要的那个胖娃娃已经不见。待问明摊主,知道已被人买走,而且是最后剩的一个。
重新从人堆里出来,无双双手空空,龚拓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淡淡失望。
“被人买走了。”她笑笑,随后看看天空,“该回去了。”
龚拓往那处摊子看了眼,随后迈步前行:“所以,看好了,就要赶紧拿下。”
不要等,东西是这样,人也是这样。你等一下,她可能就被别人抢走了。
“是挺可爱的娃娃。”无双心中还是忍不住失望,一步之遥错过的东西,总是会让人念念不忘。
龚拓没玩儿过什么娃娃,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有趣在什么地方。从小,他就是当成家主培养,和别人的童年不一样。
这时,天空飘下小雨丝,街上人的脚步瞬间快了起来,摊主们也忙着收拾东西。
“下雨了。”龚拓抬高自己的手,挡在无双头顶。
无双仰脸,便看见男人的手掌帮她遮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走。”龚拓攥上无双的手腕,拉着人到了一处屋檐下,将她往里靠在墙边。
雨不算大,可来得突然,春日雨凉,淋着免不了一场风寒。街上的人开始跑起来,躲避着。
两人站在檐下,没一会儿功夫,街上地面已经湿了一层。
“可以跑回去的。”无双看着来路,入住的宅子并不算远,快跑的话也还好,顶多会把外衫湿透罢了。
“跑回去?”龚拓垂下脸看她,俏生生的站在是自己身侧,柔柔的想要去护住她,“你自己什么体格不知道?沾一点儿凉,就会发热。”
无双无言以对,龚拓说的是真的,自己这幅身子总是比旁人娇弱些。
“有个办法。”他对着她笑,然后拍了拍腰间,“我这儿有一枚信弹。”
“啊?”无双先是一诧,忙摇头。
龚拓脸上笑意更深:“说笑的,你当真啊?”
“不好笑。”无双闷闷一声,回看去街上。
雨大了些,屋檐开始嘀嗒着落水,珠子一样一颗颗砸去地上。
“看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龚拓将糖水小坛放下,又叮嘱一声,“你在这儿等着,别乱走。”
无双还没开口,人已经跑去了街上,很快消失在雨帘中。
她弯下腰,将小坛抱在怀里,上面带着糖水的温度。她往里站了站,收着裙裾,后背贴上门板上。
一晚上的时间,就是和龚拓一起,想想也没做什么,甚至话也不多。只是她从没有想过,会和他心平气和的相处。
街上行人少了,撑着伞脚步匆匆。
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一辆马车停在无双前面的路边。
少顷,车帘子掀开,龚拓自车内下来,撑开一把油脂伞,身上还是那件被糖水染了的袍衫,只是现在更多了一层雨水的浸湿。
他走到檐下,从无双怀里提过坛子:“上车。”
说着,他将伞面遮去无双头顶。
无双没推辞,已经很晚,再不回去,估计凌无然会带着一群人出来寻她。
车厢里干燥整洁,刚坐下,她手里就被塞了一个手炉,手心顿时热乎起来。
“虽然是三月,可毕竟春寒厉害。”龚拓道了声,随后在无双对面坐下,“你说的那个瓷娃娃是什么样的?”
无双整理好裙裾,手指描着手炉上的纹路:“看了眼,大约也忘记了。”
龚拓没再问,便说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