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熏人,吹到人身上懒洋洋的,行进的队伍从头到尾长长的一条。
无双心里觉得,案子恰逢这时开审,应该是龚拓一早算好的。他就是这样,别人走一步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好几步之外。
“还是要看你大哥的意思,”龚拓不承认亦不否认,提起了凌子良,“他手里掌握的才是最重要的,现在他愿意把那些证据摊出来,证明,他还是想信任朝廷。”
他看着无双,风扬着她的发带,又道:“他这样做,大概也是为你们姐妹俩着想。”
让两个妹妹拥有回原本的身份,不用借着别人的名姓外壳,存活于世,同样,作为凌家的儿子,也想挣回家族的声誉清白。
无双看去前路,龚拓的这番话,她心中认同。凌子良能选择如今这条路,总好过先前的玉石俱焚。
乌莲寨也有几千号人,虽然占据乌莲湖,可是朝廷真想动手,有的是办法。动荡起来,死伤在所难免,还会波及到周围。
“他的腿是怎么回事?”无双问,心底萌生着希望,却更多的是怀疑。
十多年,腿真能治好?
“送来的信儿是这么说的,”龚拓回道,下颌微扬,“他的右腿其实还好,不算严重,只是被左腿连带着,大多时候不好行动。现在,御医在帮他治左腿,到时候回到京城,你去看看他。”
“我可以见他?”无双知道,凌子良现在被安排的很隐秘,除了皇帝的人,旁人根本见不到。
龚拓点头:“可以。”
只要她想的,他无论如何,都会帮着办到。
无双道了声谢,遂低着头,身下的枣红矮马迈着蹄子前行。这是那晚,他说送给她的,现在是真的准备带到京城?
“别动,”龚拓突然一声,“你头发上有只虫儿。”
闻言,无双下意识僵住肩背,头不敢动,只拿眼睛斜着看龚拓:“是蜜蜂?”
她以前被蜜蜂蛰过,是记住了那个苦,开始皮肤红肿疼得不说,后面要好多日子才能消下去。为此,她十分畏惧这小东西。
龚拓没有回她,弯腰往她靠近一些,随后手落上她的头发。
无双试到头发被轻碰一下,便侧过脸看他:“赶走了?”
“没有,”龚拓摇头,把攥着的手送到无双面前,“我把它抓到了,你要不要?”
无双下意识后仰腰身,躲着那只手,满眼的不可思议:“你抓了蜜蜂?你拿开,我才不要。”
这是脑子里想什么,给自己找蛰吗?
“你连看都不看?”龚拓笑,发觉逗她这样有趣,现在声音都变了声调。随即,他攸地皱了眉,嘴里“诶唷”一声,脸色也变了。
无双有些同情的看人一眼,得,真被蛰了。能说什么,有些人就是作。百姓认他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蜜蜂可不认。
“扔了呀,你还攥着?”她提醒一声。
龚拓眼神复杂的看着无双,轻道了声:“捏死了,现在我手心里可真是精彩。可好,身上还没带帕子。”
无双听了,往两旁看了看,也没有可供洗手的溪流池塘之类。想了想,干脆自己掏出帕子,递了过去。
“你帮我擦,我这只手要拉马缰。”龚拓示意着左手里的缰绳,眼神恳切的看着无双。
无双往前面队伍看了看,发现没有人回头看,这才松口:“我看看。”
男子的手白皙细长,此刻还是松松攥着的,根根骨节分明。无双看着手慢慢松开,然后看到了栖息在他掌心中的彩蝶。
蝶儿双翅微动,展示着色彩斑斓的花纹。
没有蜜蜂,更没被他给捏死,他给她捉了一只蝴蝶。指尖用着合适的力气,控制蝶儿不会飞走。
“很好看吧。”龚拓问,在无双的眸中,同样栖息着一双蝴蝶。
说实话,以前他不在意这些东西,如今和她一起看着,才发现有些东西那样美好。追逐冰冷权利的路上,他终究错过了很多景致。
无双收回帕子,不说话。突然怀疑,眼前这个真的是龚拓,那个冷清淡漠的伯府世子?
“大人这是做什么?”她闷闷一声,可又忍不住去看那蝴蝶,着实艳丽。
“这么不明显吗?”龚拓嘴角淡淡的笑,阳光下一张脸十分好看,“我在逗你开心。”
这话说得猛然又直接,无双垂下眼帘,双颊有些微热:“大人莫要胡说。”
说着,她轻轻夹着马腹,枣红矮马走得快了些。
“无双,你说这只蝴蝶做成什么好看?”龚拓仍旧跟着,眼睛观察着手里的蝴蝶,似在思虑着什么。
无双没走成,随便道了声:“不知道。”
一只蝴蝶,只能欣赏罢,做不成任何东西。
龚拓点头,像是赞同她的意思,忽而话锋一转:“要不,用它给无双做一朵簪花?”
“不可能,”无双摇头,蝴蝶娇贵得很,一点点的力气就能毁掉,“放了它罢。”
“能。”龚拓很是肯定,然后手一收就把蝴蝶攥进手里。
无双看得清楚,这次他的手是真收紧了,那只蝴蝶估计已被捏死:“你放了它就好,为何捏死它?”
果然,这人还是那样恶劣,什么时候都顺着他自己的心意来。
说完,她转头,骑着马就想往前快跑。
“好了,好了。”龚拓动作麻利,提前一把拽上无双马脖颈上的皮套带,将马拉住,阻止人冲出去。
无双秀眉一蹙,抬脸瞪了一眼:“大人松手。”
“你先看看啊。”龚拓紧攥的右手松开,送在无双面前。
那只彩蝶已经不见,取而代之躺在他掌心的是一枚彩蝶簪花。簪花精致,栩栩如生,蝴蝶簪头会随着风儿扇动,镶嵌有各色的宝石,两页尾翅下各坠着粉色珠串,阳光下熠熠生辉。
“让我想想,”龚拓手中捏着簪子,然后看去无双发间,“适才,我是在这里抓到它的,便还是放回这里罢。”
他把簪子轻轻送进女子乌黑的发髻中,顿时将那张娇媚的脸衬得更加妖艳。
“我不能要。”无双可记得他昨日里都说了什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说着,就抬手去发间,要将簪子取下来。
龚拓适时出手,攥上无双手腕制止她:“这么多人,不要让他们看见咱俩拉拉扯扯。”
“明明是你抓着我的手。”无双抽手,这到底是谁在拉扯?她才是不想让人看见的那个。
“这样吧,再给你一样东西。”龚拓笑了笑,眸底印着暖意。
说完,又往无双手里塞了一个细长的盒子,近两尺长的样子,雕花、木制刷红漆,拿在手里有些分量。
把东西送出之后,他收回手,这下无双就腾不出手手去拆下发间的蝴蝶簪花。
无双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攥着盒子,不知该说什么。在伯府时,龚拓也会这样胡闹,但是仅限在房中时,不过那时她不能反对,更不能生气拿眼瞪他,只是乖顺的谢恩。
“大人这是做什么?”
“你提醒我了,”龚拓在马上端正身姿,看去前方队伍,“我该去前面巡视一下,马上进山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