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家那边不想让孩子念书了,毕竟念书还得花钱,有那时间去挣几个工分不好吗?
但高北辰选择曲线救国,跟随老木匠学手艺,借着地利之便旁听学习。
年纪轻轻的半大孩子这么多心思,刘焕金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这要是自家孩子,她肯定舍不得。
但南雁又不是亲妈,只是出嫁的姐姐,能够借给这个弟弟钱让他有曲线救国的机会就不错了。
南雁听她说了这么一通笑了起来,“妈你不用担心,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能走多远那就是他的本事。要是能走下去我继续帮忙,走不下去那也没办法。”
新时代,父母依旧是子女的天。
尤其是在广大农村地区。
知道刘焕金是个好心肠的,南雁一番安抚,下午还是抽空去了趟老木匠家里。
刚进去,就看到老三脚下放着一堆木料,年轻的男孩这会儿穿着一件汗黄了的背心正在给木板抛光。
嘴里头正念着化学反应式。
“那要是硫酸倒到铜桶里,会出现什么情况?”
“铜是比较稳定的金属元素,稀硫酸和铜不反应,浓硫酸倒是可以。这是……一姐,你怎么来了?”
少年看到南雁连忙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拉出来一个小板凳让南雁坐下,“林蓉说一姐你那里有好些书,能不能借给我看看?”
林蓉有一套很宝贝的数理化丛书,高北辰不好意思借。
人家肯指点自己学习就已经很大方了,哪能把人的宝贝书给借走呢?
但面对自家亲姐姐,高北辰胆子还是稍微大了点。
就是借书,读书人的风雅之事。
“等下星期吧,下个周末我给你带回来。”看着少年额头上的木头花卷,南雁笑着伸手给他摘了去,“跟师傅学的怎么样?”
“还行,等回头我出师了,我给姐你做一套家具,一张大床,一个大衣柜再做个书柜、梳妆台,嗯再做几个放衣服的大箱子!”
少年热烈的掰着手指头算,觉得这好像差不多了。
面对给自己画饼的年轻孩子,南雁笑容更盛,“嗯,那姐等着。”
她回到县城里先去了废品回收站,这边正忙活着,南雁也不着急,在一堆废品里寻找东西。
看到有需要的就先挑出来,找到了一个不走针的手表,南雁打算回去研究研究,看能不能修好。
等她挑选出一堆破烂时,站长那边也忙活完。
“这表修不好。”他修过,里面那些齿轮坏了好几个,找这么精细的齿轮麻烦着呢,而且还是外国货,挺敏感的,索性不要。
“试试看嘛,修不好的话就免费送我?”
站长:“……女同志家这样很容易找不到对象。”
“哦没事我有对象。”就是已经死了。
站长还真没瞧出来,“真的假的?”要是有对象的话,咋没见对象人呢。
“上次跟我一块过来的,我婆婆我小姑子。”
这话一说站长倒是有点印象,那个小姑娘的确是喊她嫂子。
“那你都有对象了还要我送你这破表,好意思?”
回旋镖总有扎着自己的时候,南雁看了废纸堆里的那几本医学杂志,“我对象穷,我也穷,我打算修修送给他呢。”
站长:“……”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同志。
算了算了。
“拿走拿走,下次别让我再见到你。”
哪能啊。
这废品回收站的宝贝多着呢,南雁才舍不得不来。
“你咋又弄这个书?”
“嗨,上次弄得不小心被烧火了。”
站长脸上写满了不相信,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不过银货两讫,管她到底什么原因呢。
反正也没人要那些书,按斤卖出去总比丢到造纸厂合算。
南雁拎着一堆书回去。
走到厂门口就看到褚怀良。
褚厂长看着她手勒得通红帮忙拎东西,“你买这么多书干什么?”
“家里孩子要用。”南雁随口解释了句,“厂长你来找我?”
“对,我今天上午去看望咱们厂的一个老工人。”
得了肝病,这毛病虽然不传染,但又不能干重活。
褚怀良也没太好的处置办法,就先让人去养病。
“咱们厂也不生产消炎药,他家里头从隔壁肉联厂弄了些猪肝猪胆吃,他的肝炎竟然缓解了不少。”
南雁惊叹,“医学奇……你是说吃猪肝猪胆?”
虽然不是医学生,但南雁明白,褚怀良跟自己说这个绝不是当稀罕事来八卦。
中医也说以形补形。
“你觉得猪肝猪胆能治疗肝炎?”
“我问了下县医院这边,没有这样的病例,我想着让县医院帮我问问周边的地区,看看。”
他虽然是制药厂厂长,但厂里制造的药物品种单一,这类治疗肝炎的也不知道。
只能四处打听,也给外贸部那边打电话问了问,希望能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南雁有那么一瞬间的烦恼——
消息闭塞。
这可真要命。
报纸上也不会刊登出太多的这类消息,想要找到最新发行的医学杂志也挺难。
时代的局限性,其实国外也差不多。
互联网时代没有到来前,也只能是书籍报纸杂志电话传播,不像是网络时代上网搜索下就有了。
“先找找看再说,如果真能找到的话,咱们药厂的出路又多了一个。”
“是啊。”褚怀良过去也想过弄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但咋弄呢?一点思路都没有。
现在他这思路犹如泉涌,反倒是行动力跟不上了。
帮南雁拿着东西往单身公寓那边去,褚怀良试探性的问了句,“你说要是真能折腾出来,那咱们制药厂是不是得扩大生产规模?”
“当然。”
现在的制药厂太小了点。
也就是小打小闹,等回头赚了钱就能扩张,不止制药厂扩张,肉联厂也得扩张。
小小的县城如果能把这两个厂子做好了,能惠及到整个县城的百姓。
一来可以在本地开展生猪饲养业,大老远的运猪过来哪有本地饲养来的方便?
一来扩张生产意味着要招工,起码能增加一大批就业。
如果制药厂这边再多几条生产线,指不定还需要搞一些药物原材料的工厂,回头能整出产业链……
这有点太美了,南雁觉得先打住这奇思妙想。
不然她晚上要睡不着觉。
褚怀良就没这“自制力”了,他拎着东西上楼,侃侃而谈说起了自己的三年目标五年计划,“……对了我是不是没跟你说,我找到了那个亚当斯公布的布洛芬药理作用。”
不止药理作用,人家把制作方法也公开了。
但是实验室的制备与生产线上的加工生产之间有着一条鸿沟。
英国的布茨药厂已经在生产,国内还真进口了一些布洛芬,但只有那么一点而已。
“我跟外贸部那边打电话申请了一些,过两天就能拿到,到时候可能需要弄这个,我需要一个助手。”这才是褚怀良来找南雁的目的。
亚当斯的实验室可不止一人,褚怀良单枪匹马搞不出来布洛芬,哪怕他知道每一个环节该怎么做,但一个人怎么可能玩转实验室呢?
虽然制药厂的实验室十分简陋,也就比南雁那个车间的实验室好上一点,但该有的一些器械也是有滴。
就是还缺个帮手。
南雁开门的手一顿,“要是我是哪吒就好了。”
“啥意思?”哪吒削肉还母剔骨还父,跟这事有什么干系?
“这样的话我就三头六臂,随便分个来帮你了。”
褚怀良手上一轻,“真不帮我?帮我也是帮你自己,你帮我把这个弄出来,回头就是咱们药厂的总工。”
工程师拿的是三级工资,而总工的话则是拿八级工资的顶薪。
一下子跨越过去,真不心动?
南雁扯动嘴角,“我真没时间,如果厂长你真的需要帮手,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位。”
周末的时候单身公寓这边人不算多,大家都出去溜达着玩,吃吃喝喝买买,总不能一星期时间都憋在厂里头吧?
俩人在宿舍门口的逗留倒也没人留意,就连姚知雪都不在宿舍。
褚怀良警惕的收回目光,“别胡闹。”
“没闹啊,用不用在你,可别说我没帮你。”
这是在帮忙吗?
褚怀良和南雁的看法显然不同。
褚厂长在这边宿舍门口墨迹了下,“你推荐个正儿八经的人选。”
干校那边的人不能算数。
一来身份敏感,一来那里的人有几个懂得生物制药化工?
找他们真的不合适。
“你去问问看嘛,劳动学习也不仅仅局限于在农场,当初不好呼吁干校搞个小型生产工厂嘛。”
“呼吁归呼吁,没钱啥都干不成。”
这话可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可不就是没钱寸步难行嘛。
“没钱咱可以曲线救国,钟厂长都不怕,你上头有人怕什么?”
南雁的话让褚怀良哭笑不得,刚想要解释说他可不是靠着他姐爬上来的,然而南雁已经关门将他挡在了外面。
算了,就算自己长了八张嘴也说不清。
干校。
褚怀良不傻,当然知道车间里的那条生产线就有干校的人参与,但机械和生物制药区别太大了,干校的那群人能胜任?
要不去问问看?说不定就有呢。
但褚怀良扑了个空,干校里没人。
就剩下看门的老张。
“这不马上双抢了吗?接到通知去给老乡们打猪草,省得回头农活忙起来鸡鸭猪牛没得吃。”
褚怀良没干过农活,倒是听厂里人提到过这个。
他索性拿出一盒烟来跟老张套近乎,“老张叔,跟你打听个事……”
离开干校时,褚怀良脚底下还有些不稳当。
南雁经常来干校这边,这件事褚怀良很清楚。自己如今勉强算是她的领导,如果不制止她的行为,那么自己也是同谋。
其实他早就被高南雁拉下了水,只不过还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既然已经这步田地,也没啥好说的,回头再来一趟,找两个合适的来帮自己好了。
老张叔不是说了吗,干校里还真有几个在生物化工方面有研究的转了行的专家。
只不过专家们最近忙着干农活,再加上褚怀良又被市里头喊去开会,有那么两三天没碰上。
等他从市里头回来,正想着喊南雁一起去干校找人,却不想先被南雁找上了门。
“我知道那是什么了。”
褚怀良正戴着手表,俨然一副小开模样,“什么是什么?”
“把老陈肝炎治好的东西。”
这两天在市里头也没啥具体进展,褚怀良还想着回来后看看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冷不丁的听到这话神色都严肃起来,“什么?”
“听说过片仔癀吗?”
褚怀良点头,“知道,老中药了。”
“那你知道黄疸吗?”
这个褚怀良仅限于听说过,他曾经在医药杂志上看到过,但没有成家的人也没孩子,这方面知识天然的欠缺,“这有什么关系?”
“新生儿胆黄素过高就会出现黄疸。至于片仔癀,我们公社的赤脚医生老孙头昨天来县里头采购,找我吃饭的时候我跟他打听,他说起了这事,虽然没有明确的实验数据证明,但是他在一本清朝的医药书上曾经看到过,有不少老大夫开了片仔癀的药方来治疗小一黄疸和肝疼,老孙头说片仔癀可以用来治疗急性黄疸型肝炎。而他看到的那个片仔癀的方子里,就有一味药——猪苦胆。”
褚怀良觉得自己心跳都在加速——
“你说的还真没错,猪一身都是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