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梅不是特别喜欢南雁,可能是因为跟她家老陈对着干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这个小同志刚来到肉联厂就治了汪解放一个没脸。
谁都知道,汪解放是她孙秀梅罩着的人。
权威被挑衅,怎么可能有好感?
这无关性别对错,只讲立场罢了。
然而这个并不为自己看好的人,也不需要她的看好。
她做的十分出色,当真是长江后浪,把所有人齐刷刷的打在了沙滩上。
孙秀梅是不愿承认自己老了的,但又被南雁逼着不得不承认——
就算她年轻那会儿,也做不到如此。
找南雁谈话倒也不是单纯的想要和解,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自己马上要跟老陈离开。
即便为了前程,她也不会再跟南雁过不去。
“之前都说今年要评选三八红旗手,没想到还是没能重启,不过马上就劳动节了,省里的劳动模范你肯定能拿到。”
这年头提倡的劳动劳动再劳动。
五一是劳动人民的节日,表彰的也以劳动者为主。
南雁固然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但和生产一线的牵扯没那么大,全国劳动模范有点困难。
但省里头肯定会给一个奖励。
大大小小也是个荣誉,这种荣誉多了,回头年龄再大点,全国劳动模范也就是囊中之物。
孙秀梅的小道消息应该保真,不然那也太过丢人了些。
跟自己说这个是卖好,毕竟大大小小是个荣誉嘛。
虽然南雁对于这种荣誉没啥追求——
当然如果成为全国劳模能够去首都,跟总理又或者主席见面的话她还挺乐意。
“谢谢孙主任,当不当劳模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能够给厂里给国家做点事,是对我最好的肯定。”
这种话孙秀梅听得多了,有时候都分不清真假。
可年轻的面孔干净,一双眼睛如此澄澈,写满了赤诚一词。
多一分怀疑都是不对的。
孙秀梅讨了个没趣,末了也只是敷衍的夸赞了几句,“好好干,厂里不会亏待你。”
目的没达到,她有些郁闷。
依照老陈的说法,高南雁是个擅长审时度势的年轻同志,可面对她时这人就变得极为“糊涂”,自己这示好该不会被她私底下嘲笑吧?
算了,过几天就走,管她呢。
南雁也很快得到小道消息——
武装部陈胜秋五月份要到闽省那边任职。
这几天就要走。
这份工作还是陈部长给安排的,南雁觉得自己怎么也要过去一趟才是。
马上就要广交会,她到时候得去一趟广州那边。
这几天指不定就有什么事情,万一再抽不开身……
趁着现在有时间,南雁打算现在就过去。
还没出门,就看到褚怀良风风火火的抱着东西进了来,“成了,这次总算没问题了。”
从刘焕金那里得到第一床鸭绒被,这段时间一来褚怀良就被这鸭绒被折腾的睡不好。
不把这东西弄好他有什么脸面对父老乡亲?
然而这又不是简单的做个高分子树脂涂层的事。
几次三番的实验结果告诉褚怀良,这事还挺麻烦。
他最近除了抓生产就是搞实验。
这次总算没问题了,火急火燎的抱着那处理好的布料来找南雁,“我是从传统的印染纺织中得到的灵感,小作坊的布匹都是面向周边的乡下百姓,他们对布料的第一要求是结实耐穿,所以小作坊会在挂浆这件事上做足文章。”
但有时候挂的不对,衣服一洗净是浆。
如何挂浆挂牢靠让布匹结实之余又不会洗掉浆,这里面大有玄机。
“我跟一个当初染布坊的老师傅仔细打听了一番,改进了一下工艺,依照他跟我说的法子进行涂层,你看怎么样?”
树脂涂层的本质目的是要阻挡往外钻的鸭绒鸭毛。
南雁和褚怀良都是贪心的人,他们就是既要又要。
既要保证被面的整洁不影响洗涤,又要拦住这些时刻想要逃逸的鸭绒鸭毛。
这可不跟熬米饭时搅一点面水进去,让米饭更粘稠似的那么简单。
涉及到一些化学反应,稍有不慎就会把棉布给毁了。
“可以啊。”南雁竖起大拇指,比起苏州国营丝绸厂,褚怀良这边进度跟乌龟爬似的——
人家苏州那边已经开始做丝绸面鸭绒被了。
至于鸭绒鸭毛逃逸之事,不要紧,丝绸厂财大气粗直接跟首都那边打报告,要了一些聚酯纤维做里芯,如果在广交会上能搞到大订单,那一切都好说。
正如同国人后来吃饱穿暖之后开始讲究生活品质,棉布、棉麻这类透气性好的布料反倒是成了畅销面料一般,布料也有好坏之分。
而自古以来丝绸就始终占据着布料食物链的顶层,是高端货。
相对于丝绸面的高端定位,褚怀良搞的棉布就属于中端线产品。
用不起进口的聚酯纤维,只能自己想法子。
好在这法子并没有那么麻烦,如果广交会上能卖出去订单,就可以认真搞一搞了。
“我去公社一趟,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刚才首都打电话过来让我们提前过去两天,厂里头让老钟老华他们看着就行。”
年纪大了四处跑怪辛苦,年轻人多往外走走。
南雁没想到去的那么急,一时间还真没空去找陈部长告别。
明天就得南下去广州,这意味着留给刘焕金的时间都没多少——
她必须在今天晚上做出几床鸭绒被来,南雁他们要把东西带到广州去。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你等着就行。”
乡下女人的针线活都很不错,有了之前缝制鸭绒服的经验,纳被子更不是什么麻烦事。
四月的夜间还有些凉意,南雁陪着刘焕金、张桂花她们纳被子。
起初看她们飞针走线还觉得神奇,后来眼皮有点撑不住。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去,醒来时就闻到了一阵香味。
是林广田在做早饭,特意给南雁褚怀良他们炒了一盘鸡蛋,加了点嫩韭菜,半荤的菜颜色搭配的十分好看,瞧得褚怀良都食指大动。
他一向都会说话,三两句倒是把刘焕金哄得笑了起来。
瞧着埋头吃饭的南雁,再看看妙语连珠的褚怀良,刘焕金心生感慨:林业随他爹,话不是特别多。
写给南雁的信也干巴巴的多是学习,唯独在提及退伍后的事情时多了几分神采飞扬。
也难为南雁为他守了这些年。
她又看向褚怀良,倒是有些丈母娘看女婿的意思。
看得褚怀良也变成了哑巴。
他又不是瞎子,能感觉得到!
“你说她是不是有点小误会?”
这话他可不敢当着刘焕金的面说,毕竟说出去有点伤南雁的自尊,好像她没什么魅力似的。
“那你下次见到他们就黑着一张脸。”南雁很是真诚的提议,她也没想到刘焕金还惦记着给自己说媒这事呢。
怕不是都成了她的心病。
褚怀良不行那就下一个,总之什么青年才俊都要过过眼才罢休。
想想就头疼,她真的还年轻没时间考虑这些啊。
褚怀良深有体会,“其实我头些年也是被我姐这么盯着。”
长姐如母。
为了这他没少挨揍。
“那现在褚部长死心了吗?”
“呵呵。”
南雁:“……”明白了。
她挠了挠头,“回头再说吧。”
先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把广交会的事情搞好再说。
这次去参加广交会,他们还有重要任务呢。
虽然没有得到可靠消息,但依照首都的安排,把人吸引过来的初始目的想来已经达到。
那么接下来,就是跟这些人推销产品了。
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做才是。
从火车上下来,南雁和褚怀良直奔酒店。
孙副部那边已经做好安排,他们要跟外商洽谈,住在招待所不是那回事。
当然是住在酒店里更方便。
这个酒店是专门为广交会而建,三十多层高的酒店这会儿颇是热闹。
办理入住后南雁第一时间去洗澡,顿时舒坦了许多。
她跟褚怀良约好了出去看看。
听到门铃声去开门,看到站在外面的青年时有些诧异。
西装革履,有点不对。
“高小姐你好,不知道您有时间吗?我想跟您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