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好家长,但有时候也太谨慎。
完全没必要。
“你好好劝劝她。”
南雁应下,想着怎么劝说比较有用。
那也是个倔强脾气,得用对方法才行。
离开公社这边,南雁回家去。
最近乡下都弥漫着双抢的紧张氛围,抢的不止是时间,还是跟老天爷争。
万一下雨,那庄稼可就全都毁在地里了。
好在今年有了收割机,倒是能轻松些。
全新的两台收割机和拖拉机,是红武公社的宝贝疙瘩,这会儿还有上了年纪的村民在那里围观,嘴里念叨着:“这得多少钱啊。”
“要是将来不用了,能不能拿这个去换飞机?”
南雁原本还在笑,忽然间想起来当年豫剧大师四处巡演,购捐了一架米格-15战斗机。
“这个能用好多年啊,用它收割的粮食可以去换飞机。”
老人家有点耳背,旁边的老太太在他耳朵边吼了起来。
“炮弹在他身边爆炸,把他给炸了个半聋。”
老太太跟南雁解释,忍不住的问道:“闺女,这个咋收麦子呀?”
其实南雁知道,跟他们解释了他们也听不懂,但她还是很耐心的说了起来,“前面这个东西呀,就是很多镰刀在一起工作,这机器跟哪吒似的有三头六臂一起干活。”
尽可能的用那些他们听得懂的词汇和典故。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哟,这要是多来几个哪吒,那咱这收麦子不快多了?”
“回头让孙大圣薅一把猴毛,都变成哪吒。”
要不是因为这里就几个没啥劳动能力的老头老太太,南雁说啥都要搞出个西游专场。
可惜了她这一身才华呀。
找不到可以糊弄的小朋友。
怀才不遇就是这么的让人无奈。
南雁感慨着回到家,看着正在帮忙修自行车的高北辰。
“得上油,不然就轴了。”
林蓉捯饬半天没把车链子挂上,瞧着高北辰搭上去就这么好了有点郁闷,“你教我怎么弄这个。”
俩人专心捣鼓自行车,都没留意到南雁回来。
刘焕金正在屋里头坐着,手里捏着一张照片。
南雁愣了下,那是林业的照片。
对她而言,林业是可敬的烈士,更多的像是一个符号。
但对林家人而言,那是家人。
即便这些年来聚少离多,却改变不了十几二十多年的相处。
那是刘焕金生养的孩子。
感情是能区分亲厚的。
犹如外婆于她。
“要不我回头去照相馆,让人把这照片过塑弄一下?”
老照片保存不好容易被氧化,若干年后说不定就只剩下模糊一团。
刘焕金迟疑了下,“会不会麻烦?”
要是换做其他事情,她肯定会说不用这么麻烦。
但儿子没了,她真的需要留下个念想,怕往后都记不清这孩子长什么样。
南雁帮忙收拾照片,好些张呢,都是在部队里留下来的。
有些还是跟战友的合影,只能看到一张脸。
说起来林业跟她都没有合照,除了那张大红奖状的结婚证,那上面将两人的名字放在一起,似乎没什么能真正牵连到两人的存在。
“不麻烦。”南雁小心把照片收起来,“这事我来处理就好。”
她没打算在林业的事情上多纠结,直接说起了生产组长的事情。
“赵主任都快急死了,说你不来当这组长这被服厂就干不下去了,回头咱就等着给人赔违约金吧。”
刘焕金才不信哩。
“哪能呀。”
南雁:“妈你没听说过这话?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你说你是这些人里头技术最好的,你发扬精神不当这个组长,其他人能心服口服?不服气就会闹事,一闹事就耽误生产,那咱图啥?”
刘焕金其实也挺能说的,但在这种“摆事实讲道理”的事情上,她压根不是南雁的对手。
“车间里为啥要设车间主任,不止是为了抓生产,更是让有资历有技术的人来抓纪律。我知道妈你担心什么,怕人觉得这生产组长来路不正,回头我娘家公社里的人说闲话对不对?”
刘焕金叹了口气,没吭声。
但她的确有这方面的担心,食品厂刚闹了那么一出,说南雁假公济私。
这孩子混出个前程并不容易,她不想因为自己坑了她。
“妈你看你这思想觉悟,没听说过一个词叫举贤不避亲?再说了谁要是说闲话那就把那人给拽出来,看是不是他的手跟嘴一样能干。这被服厂是你跟桂花折腾起来的,她能说会道回头要去广州那边跟人谈生意,注定顾不上厂里头的事,您可不得多操心?”
“现在就怕这莫须有的说闲话,那往后厂里头狗屁倒灶的事情多了去了,那可咋办?总不能见天的拉着马书记赵主任他们给咱们处理吧?”
南雁一口气说个不停,“虽说被服厂是赵主任挂帅,但管理上的事情还得你跟桂花来弄,妈你怎么能推卸责任呢?就是林业知道了,也会说你。”
最后丢出杀手锏,南雁这话让刘焕金恍惚了下,半晌这才开口,“成,我来弄就行了。就是,干不好你别笑话我。”
“那可不成,您比我多吃了那么多年的饭,要连这个都干不好那就是没上心,我不仅要笑话您,还拉着其他人一起笑。”
刘焕金:“……”没爱了。
南雁笑得开心,“逗你玩呢,要是有啥问题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当您的狗头军师给您出谋划策,还怕搞不定这个?”
“也不是怕。”刘焕金知道该怎么管理,“乡下都是连亲带故的,这家不好那大家伙肯定会疏远,哪怕是装也得装出个好人样。”
没几个敢把这极品的事情弄到公社眼皮子底下,除非真不怕被收拾。
这么混不吝的也没几个。
但的确有,比如闻讯而来的胡秋云。
胡秋云觉得自己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一共就这三个孩子,原本子女孝顺婚姻嫁娶也都说得过去。
可现在闺女成了别人家的,小儿子也跟家里头断绝来往,过去几个月没回过家一次,高老黑家成了小高庄的笑话。
谁说起高老黑家不偷笑两声呢?
尤其是在红武公社搞被服厂,赵留真满公社的找能缝被子的好手时,偏生略过了她们一家,胡秋云觉得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那可是自家亲闺女帮忙折腾出来的工厂,偏生略过娘家,一个工作岗位都不给安排。
啥意思?
是嫌她干活不麻利,还是要下娘家的脸?
胡秋云一肚子窝火的来了,她这个闺女要真是不给娘家脸面,也别怪她不给孩子留情面。
只是胡秋云没想到小儿子也在这边,原本找南雁算账的人这会儿拳头都落在高北辰身上。
“我咋就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王八羔子!”
她又打又骂的让林蓉有些看不下去,“你干什么呢?”
胡秋云一直看不惯林蓉,觉得就是这丫头把自家闺女儿子给拐走了,“我管自家儿子关你什么事。”
林蓉气得指着门口,“这是我家,你在我家打人还有理了?”
院子里闹腾起来,刘焕金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高北辰挨了一巴掌。
她是不舍得打孩子的,因为自己挨过打更不愿意让孩子重复自己曾经的委屈。
但别人管教孩子,她也说不上话。
只是替小北那孩子委屈。
还有南雁,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亲爹娘。
小年轻脸上火辣的疼,神色却很平静,一句话不说就那么看着胡秋云。
看得胡秋云心虚了几分,“你给我回家去。”
爹娘打儿子,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干啥要这么一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的眼神?
高北辰没搭理她,“修好了,下次有机会再教你,我先回去干活了。”
他还有好多木匠活要做。
胡秋云眼睁睁的看着儿子离开,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哭起来,“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南雁瞧着她这三板斧的架势,倒也不着急,“小妹进来,我检查你功课。”
林蓉这才留意到南雁回来,懒得搭理这疯婆子,她亲亲热的挽着南雁的胳膊问东问西。
便是刘焕金也懒得招待,要不是看在南雁的面上,直接抄起扫帚疙瘩把人赶出门去。
愿意坐着就坐着吧,反正又不是大冷天的冻不着。
哭嚎了个寂寞的胡秋云傻了眼,嚎了几嗓子后麻溜的站起身来,眼泪一抹去找自家闺女说理去,“高南雁你什么意思,翅膀硬了就忘了自己是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是吧?”
拍桌子的人手心有点疼,但还是维持住那威严架势。
林蓉最烦她,想起刚才她还打了高北辰一耳光,就恨不得能把人推出去。
但被赶走的人是她,“我有点渴了,小妹你去给我弄碗红糖水过来。”
“嫂子……”林蓉有些担心,嫂子很文化人,打起架来肯定不是胡秋云的对手。
南雁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背,“去吧。”
西屋里就剩下母女二人。
这个胡秋云设想的不一样,独自面对南雁她有点虚。
“妈你大老远的过来,就是为了给老三一巴掌?”
“不是,谁让他不听话?”
南雁嗤笑一声,“不听话就给一巴掌,你还真是个好母亲。”
冷嘲热讽谁听不懂?
胡秋云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是,我比不上你这个好闺女,有了好处宁愿便宜外人,都不愿意帮家里人一把,我可真是生了一个大公无私的好闺女呀。”
南雁听到这话一愣,下一秒站起身来,拉着胡秋云往外去。
“你,你干什么?”
胡秋云脚下踉跄,被拉出了门。
刘焕金听到这动静也连忙追了出来,就看到南雁拉着人往胡同口去。
胡同口那是连着村里的大街,这会儿下工的人还挺多,正是热闹的时候。
忙活一天的人没想到高家母女忽然间干架,都傻了眼。
南雁把手一松,“行呀,你既然想逼死我那就当着大家伙的面说,不用藏头缩脑的当乌龟。”
胡秋云慌了,“谁,谁想要逼死你了?”
“谁?刚才是是谁要我给安排工作的?这不是逼死我是什么?”
“安排工作就是逼死你了?真当我是文盲啥都不懂是吧?进城的人帮乡下亲戚找工作不是常见的事?那些返乡的知青不也是家里给安排的工作,也没见他们家的人被逼死,你不想给安排就直说,犯得着在这里给我装样儿?”
胡秋云被这话气得要死,“我知道你是瞧不起我跟你爹没本事,现在有能耐了就不念家里头,让大家伙评评理,我一把屎一泡尿的把你拉扯大,就是养了你这个白眼狼是吧?”
下工的社员们谁都没想到这娘俩就在大街上吵吵起来。
有眼尖的立马去公社喊马书记和赵主任过来,得有人主持大局。
剩下的在这边看热闹,也连说带劝。
南雁看着指着自己鼻子骂的胡秋云,忍不住笑出眼泪来,“是,我是白眼狼,就因为没听你的话,把组织怜恤林业牺牲安排的工作让给大哥,就是白眼狼了,那你想要抢林家的工作,是什么?”
胡秋云慌了,“哪有抢工作,你个死丫头别胡说八道。”
这事闹到明面上的也就是李家沟那边李从坤和他娘,他们家的事情可从没闹到明面上。
“行,这个你不认账,那刚才那话总是你说的吧。想要我给你安排工作,是生怕我小辫子不够多没让人抓住就大前天,食品厂的工人闹事,说我假公济私给咱们公社谋私利,要去市里去省里告发我。”
“行,我现在就给你安排工作,坐实了我中饱私囊谋私利这事,回头你我连带着公社的产业,全都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