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地上的人却只穿着十分单薄的睡衣。
顾嘉年摸了一下地板,温度果然格外冰凉。
她犹豫了片刻,伸出手去戳戳他的胳膊,轻声唤他:“……迟晏?”
他静静地躺着,没有回应,连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都是静止的。
顾嘉年心里不安,又小心翼翼地推了他两下。
许久后,迟晏的眉头终于缓缓地皱起,似是不满睡梦中被打扰。
顾嘉年无端地松了一口气,慢吞吞地蹲下来,凑近些看着他。
他的模样很糟糕。
头发乱乱的,嘴唇干涩没有血色,脸色也异常冰冷苍白。
但顾嘉年不得不承认,迟晏长得比曾经高中班里公认的班草还要好看许多。
深目高眉,皮肤白皙有肌理感,尤其是鼻梁和下巴长得格外好,没有一丝多余的骨骼和皮肉,皮相骨相都是恰到好处。
只是那眉头浅浅地皱着,就算闭着眼也有种无边的压迫感。
她就这么看着他,直到迟晏的眼皮终于动了动。
须臾后,他缓慢地睁开眼,眼神逐渐脱离失焦状态,聚焦到顾嘉年的脸上。
两人靠得很近,起码有半分钟的时间,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脸上。
顾嘉年的脸侧悄无声息地升起一阵热意,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往后退了一小步,和他保持安全距离。
迟晏总算又闭上了眼,他僵硬地曲起一条腿,伸出左手按了按太阳穴,嗓音沙哑地问道:“……几号了?”
顾嘉年张了张嘴。
连日期都不知道,难道他在这里睡了一整天?
她欲言又止着,想问他怎么醉成这样,可最终只是简短地回答:“……二十五号下午。”
“已经下午了?”
迟晏毫无情绪地喃喃着,用手撑着地板,站起身。
他看了眼顾嘉年,皱着眉弯下腰把散落的几个酒瓶扔进书桌旁的垃圾桶里。
然后往楼梯那边走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顾嘉年忍不住低声说道:“地板很凉,下次你还是尽量……”
他没停留也没说话,径直走上楼,丢给她一个背影。
顾嘉年意识到自己的关心有点超出范围,于是将后半句话咽回去。
她竖起耳朵,听到他上楼,走进某个房间里,关上了门。
顾嘉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默默地走回沙发坐下,翻开书,心思却完全进入不了故事。
许久后,楼梯上再次传来脚步声。
顾嘉年偏头看过去,迟晏换了身衣服,脸上和头发上都有水渍。
他没有看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像是完全忽视了家里还有别人在。
他径直走到书桌后坐下,动作迟缓地把桌上的一些文稿揉皱,丢进垃圾桶里,而后打开了电脑。
冷色调的屏幕光线打在他脸上。
依旧没什么表情,可顾嘉年能敏感地察觉到,他今天心情很糟糕。
史无前例的糟糕,虽然之前也并没有多好。
是出什么事了吗?
顾嘉年犹豫着要不要问他几句。
就在这时,书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响起信息提示音,迟晏皱着眉看了一眼,然后神情厌恶地按了关机键,“啪”的一声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开始敲键盘。
“哒,哒,哒。”
低气压犹如龙卷风般在整个房间里呼啸盘旋。
顾嘉年不由自主地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背后缩进沙发里,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书摊在膝盖上,反反复复间却只看了几个段落,那些往日里十分吸引她的词句此刻就像被打乱了语序,全是乱码,一个字都进入不了她的大脑。
工作不顺利?
还是……遇到了感情问题?
怎么会心情这么差。
那她是不是应该识相一点,先回去?
迟晏一向不喜欢被人打扰,平时能够容忍她在家里看书已经是极限了。
他今天显然心情很糟糕,或许根本不想看见她,只是碍于礼貌没有说罢了。
顾嘉年胡乱猜测着,想要收拾书包道别,忽然感到右边脚趾上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脚,低头看去——一只青色的大螃蟹不知何时从沙发旁的竹篓里爬了出来,正伸着钳子张牙舞爪地夹着她的脚趾。
顾嘉年的瞳孔在刹那间放大,她惊恐地蜷起脚趾头,左右晃动着脚面,试图把它甩下去。
可那螃蟹仿佛挂在了她脚上,无论怎么用力都甩不掉。
那对坚硬的蟹钳或许是受到了惊吓,不顾一切地咬紧着。
牵扯之下,疼痛愈发剧烈,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往外冒。
房间里安静得呼吸可闻,顾嘉年死死咬着唇,忍着剧痛和害怕没有出声。
她屏住呼吸,逼着自己慢慢伸出手,然后颤抖着捏上螃蟹湿漉漉的壳,企图把它往外扯。
谁知那对蟹钳却随着她的动作越夹越深,顽固地钳着她,纹丝不动。
伤口疼到快要麻木,顾嘉年眼睁睁地看着一缕缕红色的鲜血从伤口处流出来,染湿了鞋面,沿着鞋底往下流淌。
就要弄脏雪白的羊毛地毯。
顾嘉年的心提起来,太阳穴突突跳着,本能般跳起身,忍着剧痛往旁边的地板上挪了一步。
血液霎那间淌到一旁的地板上,可仍然有几滴溅到了白晃晃的地毯上。
红得刺目。
她心里一沉,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撞上迟晏的目光。
“……”
顾嘉年拼命忍着疼痛,狼狈又荒唐地翘着一只脚,脚面上挂着一只她今天早晨费力抓到的那只最大的螃蟹。
她穿过重重泪水,在迟晏那张低气压的脸上看到了一抹稍纵即逝的错愕。
顾嘉年的大脑瞬间被抽成真空,疼痛似乎都在这刹那间离她远去了,她涨红着脸,语无伦次地解释。
“我不是故意的……”
她指了指脚上的螃蟹:“……是它先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