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年没再多想,只温吞地回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给你转账而已。
贺季同笑得很灿烂:没事,只要迟晏不知道就行。
“……”
顾嘉年默默地转移了话题:季同哥,你在开车吗?去昼山?
嗯,回工作室。我还没跟你说过吧,我和迟晏合伙开了个作家工作室,他负责写,我负责处理版权,也会接一些影视编剧的活。
顾嘉年原本想问问他迟晏的笔名,可思考过后又觉得有点唐突。
还是等以后混熟了再问好了。
她想到方才贺季同说,从小到大都跟迟晏在一个学校,便问道:你们一直在昼山上学?我表弟开学要去昼山一中了,他读理科,你知道一中理科怎么样吗?
贺季同没有再发语音,而是打字过来:一中整体教学质量还不错,不过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过了几秒,他又敲过来一句。
我和迟晏在熙和,和一中不在一个区。我是理科生,迟晏读文科。
顾嘉年正想回复,他又发过来一句:嘉年妹妹,我先不说啦,要开车了。
她只好删掉回复,发了句拜拜,路上小心。
昼山市熙和中学……
他的高中时代,会是什么模样呢?
顾嘉年心血来潮,找到熙和中学的校园网站。
在搜索栏里试探着打下“迟晏”两个字。
几秒钟后,她惊喜地发现,网站真的给出了一个索引链接。
是熙和文学社档案馆的网址,迟晏的名字赫然在历届社长名单中。
原来他高中的时候,是文学社社长啊。
顾嘉年飞快点进那个网址。
里面有历届社长的简单介绍与照片,全是统一的红底二寸照。
顾嘉年一张张地往前翻,在翻到某一页时忽然屏住了呼吸。
熙和文学社第二十九届社长,高三文科一班,迟晏。
居中的照片里,一个十六七岁的男生穿着件干净的白衬衫,冲着镜头勾起一边的嘴角。
他的眼底弥漫着笑容。
那笑意是松弛、阳光、愉悦的,写满了自信与洒脱。
与现在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顾嘉年惊喜地看着这张照片,慢慢弯起了唇角。
她两指在屏幕上向外滑,放大照片,仔仔细细地观察着。
他的样貌与现在浑然一致,却多了几分青涩,也多了几分玩世不恭、不可一世的骄傲。
顾嘉年屏息看了许久,如获至宝般把照片存进手机里。
她兴奋地坐直身子,把熙和文学社的网站翻了个遍,接着又去翻学校贴吧,想要找到关于他的蛛丝马迹。
这个过程并不困难,因为他在校的那几年中,贴吧里不断有帖子在议论他。
那些帖子下的楼盖了一层又一层。
“迟晏这次又考了文科班第一,他成绩这么好,应该会去北霖大学吧?”
“我怎么听说他想去昼山大学。”
“他好像眼光挺高的,没听说过有女朋友。”
“长得好看、成绩好、家世又好,眼光高一点也正常吧。”
“好怀念迟学长,他担任熙和文学社社长的时候,社里的阅读氛围真的好好。”
“是啊,他走之后,文学社逐渐形式化,年年走下坡路呢。”
……
顾嘉年一条条浏览着这些帖子,弯起的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只觉得他的一切都令她惊喜,令她欢欣鼓舞。
一些帖子里甚至有人发了他的照片。
顾嘉年翘着脚俯卧在床上,点开那些照片,一张张仔细翻看着。
有一张是在篮球场里。
模糊的背景下,少年的身影正好在聚焦点,他手里拿着球突破他人的防线,脸上的笑容肆意又张扬。
一张是在讲台上。
他在某个场合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手里连稿纸都没拿,气定神闲地对着全校师生,侃侃而谈。
还有一张是在走廊。
他倚靠着栏杆,身边围了五六个人。他与他们在交谈,眉眼轻松,言笑晏晏。
……
顾嘉年犹如挖掘到了一个宝藏,贪婪地把每一张照片都下载下来,存进手机里。
她像一个兢兢业业的考古学家,反复翻阅着所有和他有关的帖子。
她对他的了解不再局限于爬墙虎别墅的一方小天地,而仿佛坐上了一架时光机,穿越到他的从前。
顾嘉年的脑海里,逐渐构建出一个中学时期的迟晏。
——众星捧月般的风云人物,成绩优异的尖子生,全校公认的校草。
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她与有荣焉,心中喜悦,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等反复浏览完所有的帖子,夜已经深了。
雷声渐歇,雨却没停。
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窗沿上,顺着老化的玻璃窗缝隙涌进来,打湿了书桌一角放着的书包。
顾嘉年眼皮一跳,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打开书包仔细检查里面的东西。
好在几本读书笔记都没有弄湿,笔也没有漏墨的迹象。
顾嘉年松了一口气,忽然从书包的侧面栏摸到了她的学生卡。
她下意识拿出来检查。
弯起的嘴角霎那间僵住。
学生卡上,是一张颜色寡淡的、毫无笑意的脸。
眼神麻木地看向镜头,疲惫却没有焦点。
顾嘉年模模糊糊地记起来。
这张照片,是高二上学期挂失之后补拍的。
拍这张照片之前,她刚从班主任的办公室里出来。
班主任说,她这次的期中考试成绩实在太差,需要找家长。
她满心慌张和焦虑,无人可诉说。
顾嘉年想起了那段在霖高的日子。
因为成绩差、又是择校生,被老师建议不要参加任何社团,专心读书。
她坐在班级的后排,每天独来独往、沉默寡言。
如同一只离群的孤雁。
她一个人去吃饭、一个人打水、一个人路过热热闹闹的篮球场,行色匆忙到从未驻足看过一场球赛,没有为人欢呼过,没有给人递过水。
她甚至从来没有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和人眉飞色舞地聊过天。
那些属于青春的澎湃、热烈与悸动,似乎都和她无关。
她几乎用尽所有的课余时间,想要努力地往前追赶。
却依旧摆脱不了“差生”这个名号。
……
脚上的伤口忽然开始细密地疼痛起来,那疼里又带着一些痒和麻。
顾嘉年缓慢地将那张学生卡翻过来,照片朝下扣在桌上。
夏雨依然,肆无忌惮。
她麻木地躺回床上,许久后,扯过被角盖着脸。
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就算真的有时光机,让她与他同龄。
他们之间也根本不会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