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便打算往人群里挤,却被外婆伸手拦住。
外婆拄着拐杖,神神秘秘地带着他们绕到街后侧的一条小弄堂里,从一间米店的后门进去。
店铺老板熟稔地和老太太打招呼,笑眯眯地目送他们从前门出去。
从米店出来,又拐了两个胡同,竟然绕过了拥挤的入口,直接到了主街上。
街上人潮拥挤,四个人却惬意地在一家早点店门口的长桌前坐下,点了四碗馄饨。
长桌上已经坐了几个人。
这还是顾嘉年第一次和人拼桌,外婆坐在最宽敞的侧边,她和贺季同坐并排。
迟晏坐在另一侧,他们之间还隔着两个陌生人。
乡下的人们仿佛都没有社交障碍,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一桌陌生人迅速开始互相攀谈起来。
由于顾嘉年的口音非常北方,很快遭到了他们的围堵。
她慢吞吞地回答了好几个诸如从哪儿来、来云陌做什么、准备待多久之类的问题。
大家仿佛是在旅行途中相遇的背包客,轻松地交谈着不相干的话题。
只除了迟晏。
顾嘉年在聊天的间隙里朝他那侧看去。
他坐在一群陌生人之间,低着头玩游戏。
长长的眼睫遮掩住眼中事不关己的神色,周身仿佛有无形的铜墙铁壁。
邻座有个打扮十分抢眼的女孩频频看他,还朝他吹了个口哨。
迟晏皱着眉,干脆利落地扣上了卫衣兜帽。
顾嘉年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中学阶段和同伴们一起言笑晏晏的模样,心里又升起一些酸涩感觉。
她控制不住地想要了解他更多。
只是六七年过去,他的性格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转变呢。
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
顾嘉年的视线几乎没办法从他身上挪开。
她有十多天没见过他,明明之前心里想过放弃,可此时此刻看着他,却仍然难以抑制心里的悸动。
她突然就想通了一些,那就这样吧。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反正她现在没办法不喜欢他。
偷偷喜欢人又不犯法。
顾嘉年只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侧过脸问贺季同:“季同哥,你这两天怎么会在云陌?”
贺季同托着下巴歪过头来:“我得盯着某些人。”
他说着偷偷迟晏那边努努嘴。
顾嘉年看过去,他仍然在低头玩手机。
她低声问道:“……为什么要盯着他?”
贺季同摊了摊手:“怕他拖稿呗。这个人坑品很差的,他这本新书开头都改了十几二十次了,总说不满意,要推翻重写。我严重怀疑他就是想偷懒。”
“哦……”,顾嘉年若有所思着,又踌躇着问道:“那个……季同哥,你能告诉我迟晏的笔名吗?”
贺季同正拿着纸巾擦手,闻言侧过头,眼神玩味地在她脸上绕了一圈:“这么好奇?”
顾嘉年避开他的视线,伸手去筷筒里拿筷子,语气随意:“也没有,就是我从前也喜欢看《倾言》,说不定看过他写的文章呢。”
“那你自己问他呗,”贺季同说着,揶揄地看着她,“你不会是……不敢吧?”
顾嘉年诚实地点了点头。
贺季同张了张嘴,“扑哧”一声笑得十分夸张,肩膀不断抖动着,直到馄饨上桌才停下。
他的笑声哪怕是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也十分引人侧目。
迟晏从手机屏幕上抬头,目光在交头接耳的两个人之间打转,仿佛在看两个智障。
贺季同咧了咧嘴,冲他做了个口型:“吸血鬼!”
然后迟晏那对好看的眉毛就更深地拧了起来。
外婆推荐的馄饨铺果然很美味,而且很大一碗,一个人吃绰绰有余。
这种南方的小馄饨和之前顾嘉年吃过的很不同,皮很薄,肉也只有一点点。
然而那汤里泡了紫菜、虾米和榨菜碎,边吃馄饨边喝汤,十分鲜美。
顾嘉年的胃口完全被打开了,一口气吃光了一大碗。
直吃得眉毛舒展开,额角的汗慢慢浸出来,仿佛心里所有的郁气都随之消散。
吃完才猛然察觉自己有点吃撑了,而且她一路埋头苦吃,一句话都没说,进食速度超过了全桌人。
好在大家都在边聊天边吃馄饨,并没有注意她。
顾嘉年又看向迟晏。
或许是起得太早了,他没有什么食欲,面前的那碗馄饨几乎没有动。
他的脸隐藏在馄饨氤氲的热气之后,看不出什么情绪。
被拉着早起来逛集市,他大概很烦吧?
她还以为他不会来。
顾嘉年在心里猜测着,不料撞上了迟晏的目光。
她避无可避,只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对他露出一个笑。
迟晏皱着眉,企图解读她这个讨好笑容的含义。
他想起顾嘉年方才盯着他的馄饨出神,便移过目光看了眼她面前的碗。
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到见底。
迟晏放下勺子,猜想她是不好意思说。
这小孩,年纪不大,包袱倒是一直挺重。
于是片刻后,顾嘉年便看到迟晏满脸宽容地伸出长臂,远远地把他的那碗馄饨推到她面前,途经好几个陌生人,那过程仿佛翻山越岭。
“想吃就说,别这么眼巴巴地看着我。”
他的话音刚落,桌上的人们都抬起头,顺着那碗“飘洋过海”的馄饨看过来,随即停在顾嘉年的脸上。
挨着她坐的那位农民大哥竖起了夸赞的大拇指:“果然是北方姑娘,看着瘦弱,一个顶俩。能吃是福啊!”
顾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