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巾,”顾嘉年苦着一张脸,“我可能下一秒就要爆哭了,我在忍着呢。”
迟晏好笑地“噢”了声。
他拎着纸巾盒走到她身边,忍不住弯腰薅了一把她头上睡得翘起的软毛,挑眉道:“现在倒是诚实了。”
顾嘉年发着呆,没什么反应。
迟晏摇了摇头,重新绕回书桌后。
没有问她过程和结果。
顾嘉年后知后觉地感到方才头顶有凉凉的温度抚过。
她没心思去想那是什么,只觉得时间格外漫长。
她特地跑来爬墙虎别墅打电话,就是担心结果不好,外婆会跟着操心。
没想到果然被她搞砸了。
脑子里乱乱地回忆着刚刚电话里头的一问一答,现在想起来觉得每一句话都是在踩雷。
她怎么能说实话呢?
在校抽烟、翘课,违反校纪校规,霖高不要她,九中就会要她了吗?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是九中的招生办老师,肯定不会收这样的学生。
是不是循规蹈矩先不说,就她这个脑子,谁能收她?
没当场拒绝她已经是很有涵养了。
顾嘉年胡思乱想着,如坐针毡。
等她感觉已经天荒地老的时候,看一眼手机,时间居然才过去五分钟。
她忍不住站起来,想从书架上挑本书看,却发现自己好像突然之间不认识字了,连书名都读不进去。
“《在细雨中……》你还逃课、抽烟?在学校里?”
“《百年孤……》你模考考了几分?语数英分别多少?”
“《你当像鸟飞往……》所以你为什么觉得你学不好理科,就能学好文科呢?”
“……”
顾嘉年焦灼地在几排书架前来回穿梭,企图找到一本没有字只有图的书。
不知不觉走到了迟晏的书桌后面。
身后帽兜突然被拎住。
她垮着脸回头,见他站在书桌后,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闲闲拎住她,好笑道:“怎么慌慌张张的,在翻什么?”
顾嘉年极力把脑袋里那些冰冷的女声赶出去,反问他:“……你在做什么?”
迟晏顿了会儿。
他的目光在她慌乱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忽然松开她,转身把笔记本电脑推过来:“贺季同催我要新书的开头。这些天反反复复一共改了十六版,我挑不出来,你帮我挑。”
“……我?”
顾嘉年难以置信又受宠若惊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你要我帮你……挑开头?你确定?”
迟晏事不关己般随意地点头:“你不是正好没事,想找点事做?”
又顺手帮她拉开椅子,用下巴示意她坐下。
“没事倒是没事……那,我看啦?”
顾嘉年坐在这把她从来没坐过的宽大实木椅子上,毕恭毕敬地接过笔记本电脑。
她看着屏幕上按编辑时间排列整齐的十六个文档,心里瞬间被复杂的感觉淹没。
一方面觉得肩上担子千斤重,自己何德何能给大作家挑开头。
他自己都挑不出来,她又能帮上什么忙?
另一方面又飘飘然,心里几千个小人在欢呼雀跃:“我居然在帮砚池大大看文!”
十三岁的顾嘉年要是知道她还能有这么出息的一天,大概会半夜激动到从被窝里蹦出来吧?
不管是哪个情绪占主导地位,高低她都再也没有心思去合计刚刚那通电话。
顾嘉年虔诚地点开第一个文档,脑袋凑近屏幕,字斟句酌地看起来。
迟晏倒是落得清闲,走到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两个人位置对调,他懒懒散散地靠在沙发背上,闲闲翻着书,时不时还抬眸打量书桌后的人。
那椅子对她来说矮了点,手指握鼠标的姿势有些费力,脑袋也像个小松鼠般往前凑。
倒是看得认真,唇紧紧抿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缓缓地挪动着,脸颊时不时鼓起,眉头还偶尔皱一下。
迟晏盯着她,手指下意识地摩梭着书脊,一下,两下。
片刻后,他蓦地垂下眼,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本来只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
怎么忽然感觉到了久违的,一点点紧张。
这心情让他想起高一那年第一次给《倾言》杂志投稿后,等待回音的那几天。
陌生又遥远的忐忑不安。
他哂笑着低下头,不再看她。
静默片刻后,开始看书。
直到时钟缓缓走过两圈半。
顾嘉年终于看完最后一个文档,仍然沉浸在文字里,内心震动着伸了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