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与初见时一样的荒芜花园。
蔷薇枝桠依旧疯长,花瓣已经谢落一地。红彤彤的山茱萸被乱七八糟说不出名字的植物覆盖,门口鹅卵石路上堆满青苔与枯枝。
别墅的每一个窗子都被厚厚的窗帘所覆盖。
沉闷而闭塞。
她的视线挪到迟晏身上。
他穿着深色家居服,掀着眼皮,神色不耐,懒懒散散站在门口。
一如从前。
可顾嘉年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心慌。
耳边重复回响着贺季同玩笑般的话。
“可惜你明天就走了,我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又变成那个鬼样子。”
那个孩子们口中的吸血鬼。
顾嘉年突然怔怔地对迟晏说:“你在这里等我会儿。”
然后转身,拔腿就跑。
迟晏愣了片刻,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见她的背影像个兔子,飞快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
他敛起了所有心情,百无聊赖又莫名听话地站在门口,等着晚风吹进来。
几分钟之内,夕阳一点一点沉下去。
山路那边终于有了声响。
小姑娘从夕阳的余温里跑上来。
推开门。
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锄头。
迟晏眼皮一抖。
看着她抿着唇,费力拎着那把锄头走进来,然后不由分说地,开始割庭院里的杂草。
这两个月里,这小孩显然只跟她外婆学了个干农活的皮毛,那姿势乍一看像是一回事,但那两条瘦弱的胳膊完全不足以支持长时间的劳作。
没一会儿,她就气喘吁吁起来。
迟晏忍不住趿着拖鞋走出去,再一次伸手勾住她帽兜,好笑道:“突然发什么疯呢?看我这花园不顺眼了?”
“嗯,是不太顺眼。”
“你之前不是还跟贺季同说,挺有氛围感的?突然又变卦了?”
“嗯,变卦了。”
顾嘉年敛了眉眼,执拗地看着他。
明明是有点冒犯的语气。
可下一秒,他却没所谓地点点头,宽容大量道:“行,看在你明天就要走的份上,我不跟你这善变的小孩计较。”
说着,好脾气地接过她手里的锄头。
帮她一起干完剩下的活。
薄暮里,两人都静默无言。
只是埋头干活。
等将花园里全都清理一遍之后,夕阳已经完全落下了。
两个人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累到不想说话。
所有的杂草全都连根铲起,和那些枯枝一起,整整齐齐地堆放在院子外的空地上。
刘叔刚刚耕种回来路过这里,让迟晏留给他家烧柴火灶。
花园终于露出了本来面貌。
蔷薇、扶桑、火红色的山茱萸……
竟然还有一小丛从前埋在深处的月季,郁郁葱葱又整整齐齐地绽放着。
那条鹅卵石的小路也变得干干净净。
迟晏把锄头扔到一旁,站起来拍了拍手上沾的尘土,去屋子里翻出贺季同留下的那个礼物丢给她。
顾嘉年接过礼物,心不在焉地放在膝头,低头看着眼前的石子路。
迟晏重新坐下来,问她:“不打开看看?”
顾嘉年无声地摇了摇头。
他有些不习惯她的沉默,好半天后,似笑非笑地问道:“是刚刚贺季同在电话里让你弄的?倒是很听他话么。他确实看我这花园很不爽。”
顾嘉年依旧没有吱声。
迟晏侧目盯着她。
月影与晚风交杂。
她的脸白皙到快要透明,一张从来都情绪丰富的脸上,难得没什么表情。
她的情绪好像实在很差。
迟晏眉心跳了跳。
然后无法控制地,叹了口气。
他挂起嘴角,慢慢违心地说道:“以后也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我们工作室在北霖也有业务,贺季同偶尔会去出差,你可以找他吃饭。”
“等你将来上了大学,慢慢也就忘了,没多大事。”
按在石阶上的修长手指却悄无声息地蜷起来。
可他话音方落。
那边沉默了一晚上的小孩突然抬起头,目光颤动地看着他,咬了咬牙。
像是鼓起了毕生的勇气。
“不是贺季同。”
她一字一顿说完,又重复了一遍,还煞有介事地加了个“从来”。
“从来都不是贺季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