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只有一点点。
考前几天她不幸中招了流感,这两天感冒初愈加上用脑过度,此刻大脑昏昏沉沉的,疲惫又力不从心。
好在高考只有两天。
顾嘉年闭着眼睛躺了好一会儿,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然后从书包里拿出方才从宿管处要回来的手机,连上充电线。
几分钟后,手机终于开了机。
她点开一年没登录的微信。
数不清的未读信息蹦出来,大多都是群里的消息。
顾嘉年随便点进霖高的班级群。
群里很热闹,这些大学生们热衷于在高中群里分享自己的日常。
其中有一个叫崔黎,是他们班曾经的全班第一。
这位尖子生正在抱怨期末考试压力太大,以及昼山夏天太热、蚊虫又多。
同学们都在或多或少地吹捧着他。
“昼大的蚊子要是愿意吸我的血,再多我都去。”
“就是就是,崔神凡尔赛了啊,大学霸怎么可能担心区区期末考。”
顾嘉年迟缓地想了想,去年似乎在群里看过,崔黎最后去了昼大。
她往上翻了一会儿,都是诸如此类的对话。
霖高那个班里一直是这样的氛围,唯分数论。做同样一件事,成绩好的永远受人追捧,成绩差的就会被冷嘲热讽。
从这点来看,九中的氛围好多了,竞争压力没那么大,人心也正常些。
她退出群,越过其他一些讨论组和公众号发来的信息,往下翻。
手指蓦地停在和迟晏的对话框上。
他们的对话还停留在一年前。
平安到学校了吗?
嗯,到了,放心。
只不过,还有几条是在她手机上交之后才收到的。
去年九月三号。
这两天适应得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吗?
九月四号。
手机被没收了?
最后一条是九月五号。
行吧,你好好学习,九个月后见。
顾嘉年慢慢地坐起来,靠在床头。
自从那次在北霖的见面之后,她已经有整整半年没有见过他,虽然每个月都有信件往来。
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暂时被搁置到一边,高考完的真实感再一次席卷而来。
她考完了,能直接和他联系了,也有时间去见他。
顾嘉年点开输入框,却又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许是习惯了信件往来之间漫长的等待,如今面对一秒钟就能将信息传达给对方的通讯方式,她突然不知道该从何开头。
反反复复输入,又删除了几次,依旧没个定数。
直到屏幕上突然跳出那张大兴安岭森林的照片,和——
迟晏邀请你语音通话。
顾嘉年愣了一会儿,好半天才清了清嗓子,接起来。
接通的那一瞬,她忍不住有点紧张,正绞尽脑汁地想着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便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懒散揶揄的轻笑。
“勤恳又苦逼的高三党解放了?终于有手机了?”
顾嘉年倏地把听筒贴紧耳朵。
心里突然觉得。
那确实还是科技进步比较好。
此刻他的声音从一千多公里之外,实时地传进她耳廓,陌生又熟悉。
如同海边反复来袭的浪潮,每个呼吸起伏都缱绻又绸缪。
许久之后她才“嗯”了声,忍着心里的悸动慢吞吞地说道:“我刚到家把手机充上电,还担心一年没用过手机,已经生锈了呢。”
“哦,”迟晏又问她,“那你刚刚一直在输入中,想跟我说什么?”
顾嘉年没想到他会直接问,脑子卡壳了片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想说什么,心里的话太多太多了。
她反问道:“迟晏……你不问我考得怎么样吗?”
她的话音刚落,那边传来一声轻松的笑。
“都考完了,有什么好问的?先把考试、成绩统统丢到一边,该浪就好好浪,不要搞得太紧张——”
他的语气蓦地低下来。
“不过,我刚刚就想问,你声音怎么回事?感冒了?”
顾嘉年刚刚明明忍住了。
可此刻眼眶却一酸。
她爸爸没有注意到的事,他却注意到了。
“就是有点小感冒,已经好了。”
“迟晏……”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有点无厘头地说起之后几天的打算,“下周我要去参加班级聚餐,之后还有班里同学们组织的ktv、小饭局……十七号,我跟雯雯约好了一起看一个电影的首映……”
这一年她交了很多朋友,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形单影只。高考前她就已经收到了不少聚会的邀请,顾嘉年这次不想再拒绝。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迟晏听得笑起来:“嗯,还有吗?真忙,这么受欢迎?”
顾嘉年也跟着笑,半真半假道:“嗯,我们班同学都很喜欢我。”
那边顿了一会儿,而后慢悠悠地问:“……男生?”
顾嘉年眨了眨眼睛,没撒谎:“……也有。”
“……”
对面难得没搭腔,也没有继续打趣。
顾嘉年自顾自说道:“……不过最后的聚会在二十号左右,正好是出分的前几天……”
她没有挑明,却觉得他应该听明白了。
出分那天。
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时间点。
顾嘉年吸了吸鼻子,声音软软地说道:“到时候……我回云陌去,好不好?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想回家。”
她很想念云陌,比起高楼大厦里冰冷的格子间,云陌夏天的山与水、外婆家院子里的桂花树和葡萄架、趴在青石板上睡懒觉的咕噜还有河里扒着石头的青螃蟹。
那些更能称为家。
“好,”迟晏低低地说,“到时候……”
话到这里他似乎故意拉了长音,还加了个耐人寻味的停顿。
顾嘉年的心猛地提起来。
下一秒,他却忽然转了话头:“……把你欠我的那顿饭补上。”
顾嘉年松了一口气,重新笑起来:“嗯。”
有些答案,她还是想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听,到时候就算不是她期盼的那个答案,她也可以再争取一下。
现在还没有那个底气。
有了盼头,顾嘉年的心情轻松了不少,继续说道:“迟晏,我想给你们带点礼物,你帮我问问季同哥想要什么。”
她这声“季同哥”叫的无比自然,与句首对他的称谓形成了鲜明对比。
工作室里,迟晏看着窗外遮天蔽日的梧桐,突然挑了挑眉。
这个对比他一年前就发现过。
只是当时猜错了方向,还觉得这小孩重色轻友,没大没小。
可现在听起来,却觉得十分熨帖。
他缓缓勾起一边嘴角:“那你不问问我想要什么?”
顾嘉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问,你的那份我打算自己挑。”
*
迟晏坐在办公椅上,掐断电话回头,便看到他表哥一脸阴郁地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贺季同已经持续这种状态好多天了,看谁都不爽,面如菜色,像是全世界都欠他几百万。
迟晏不爽道:“坐这儿干嘛?进来也不知道敲门。”
贺季同翘着二郎腿,拧着眉毛:“你今天怎么这么怪?下午开会的时候就盯着手机,现在打个电话还这副表情。”
迟晏闻言敛起了眉眼,没搭腔。
贺季同的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突然警惕道:“你该不会是……在网恋吧?”
迟晏“嗤”了一声,掀起眼皮看他:“你要是太闲,楼下有一堆选题和新人的投稿,你可以去帮忙审审。”
贺季同没精打采地撇了撇嘴:“有那么多编辑在,我这个理科生在他们面前耍什么大刀啊。”
说罢,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用一种过来人的口气,面色不善地提醒了一句:“表弟,你要是信我,还是别谈恋爱了。别靠近女人,会变得不幸。”
“女人最善变了,一点真心都没有,说玩弄感情就玩弄。”
说着,还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迟晏看着他表哥面如土色的模样,没忍住笑:“所以你最近这副死样子,是因为被玩弄了?被上次……休息室里那位?”
“……”
贺季同听着他幸灾乐祸的语气,冷笑道:“就你今天接个电话笑成那样,你他妈早晚也有这么一天。”
“怎么可能,”迟晏懒洋洋地往后靠,两只手交叠在脑后,胸有成竹地哂笑道,“我又不是你,你可能是太老了,脑子还是比不过年轻人。”
“所以容易被骗。”
而他的小姑娘,连请假条里都写着“最喜欢”。
才不会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