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都会有这种癖好啊?
那边教授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还在兴致高昂地说着,半点不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文人:“我们肯定不好去说什么的,但她是你亲戚嘛,你可以跟她提点提点,就你老师我看人的眼光来说,小蔡么,真的不错。”
顾嘉年听到这里,笑得前俯后仰,眨着眼睛问他:“那你怎么说?”
“我说……确实是我家亲戚没错——”
迟晏想到后来老头一脸错愕的表情就觉得万分好笑。
“——只不过,是我未来媳妇儿。所以小蔡么,真的不行。”
顾嘉年听到这里,笑了半天后,突然意识到什么,别扭地转过脸去,咳了一声。
什么未来媳妇啊。
她埋头去写作业,认真抄了好几句题干,好半天后才说:“我会的。”
“什么?”
迟晏没反应过来。
顾嘉年伸手压平作业本,支支吾吾。
“你刚刚不是问我如果你跟我同龄,也来……追我,我会选你吗?”
“我会的。”
白澈灯光下,她落在作业本上的指尖晕出点与侧脸一般的红。
迟晏心里忽地停了半拍。
他想起先生在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之后,给他看了一封邮件。
是他生日那天的下午,她在晕倒之前写的。
“当时看这封邮件,只觉得这小姑娘对你一片诚挚,肯定很欣赏你这个作者。现在看来,明明字字句句都是情意嘛,是老师眼拙了。”
“小迟,我说过的,往后皆是坦途,没骗你吧。她或许,就是你的坦途。”
“是。”
——她是他温柔又坚定的坦途。
迟晏一字一句看完那封邮件,忍不住和恩师告别,一路快步地穿过昼大曾经无数次困住他的黑夜,急切地来图书馆见她。
他想到这里,收眉敛目,修长手指把从先生那儿借来的那本书推到她面前。
“今天沈教授布置了书单,让你看这本,你不看看吗?”
顾嘉年低头看去,是《大兴安岭的林中人》实体书。
她心下好笑:“干嘛,推销你自己?”
这版实体书她宿舍里收藏了二十本,不过都没拆塑封,一个是因为这本书她早就反反复复研读过了,第二个也是因为不舍得拆。
每天还时不时擦擦灰,被林笙说像是贡品。
迟晏垂着眼皮看她:“嗯,推销就推销吧,我诚心诚意推销给你看,那你看不看啊?”
“好吧,”顾嘉年满脸傲娇地翻开卷翘的封面,“那我就看看——”
目之所及,她话音倏地停下。
扉页里有他遒劲的字迹,写着满页恳切的序言。
顾嘉年的视线落在了最后几行。
“开篇坎坷,经历十多次停笔,皆因困顿现实对浪漫幻想的消磨。身如困兽,思想在黑暗牢笼里挣脱不出。直到有一天,她敲开我的门,拨开门口杂乱的山茱萸,递进来一盒点心。”
“从此,光倾泻进来。”
在这凌晨两点的夜里。
窗外是温柔的杏枝与香樟。
这间图书馆有着高高的拱形穹顶,明亮巨大的落地窗,足够窥见窗外圆满的月。
每张桌子上都有温暖的读书灯。
鳞次栉比的书架庄严地伫立着,藏满几千年流传的人类文明与智慧结晶。
耳边是中央空调轻盈的呼吸声,不同专业、不同年纪、甚至不同肤色人种的学子们,用各样的语言细声细语地讨论着他们为之挑灯夜读的功课。
这是他的小姑娘,奋力争取来的,最璀璨最耀眼的青葱岁月。
迟晏蓦地想起了第一次同她见面时。
他刚好推翻第十二个开头,满心窒闷地点了一根烟。
听到敲门声,他指尖夹着烟,阴着个脸去开门。
阳光铺陈而入的刹那,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看到门口站着个拘谨又白净的女孩子。
她伸手拨开挡在门阶上那串红彤彤的山茱萸,踟蹰半晌后,怯生生地对他说:“那个……我外婆叫我送点心来。”
山茱萸果红艳,衬得她皮肤雪白、模样纯澈,只是她行止间却满是怯懦与自卑。
可就是这样的她。
在往后的岁月里,固执又坚韧地一步步走向他,亲手打开了他的牢笼,拾起他的三魂七魄。
从此,光倾泻进来。
“顾嘉年。”
他喊了她一声,连名带姓地,语气有点点郑重。
“嗯,干什么?”
被喊的人忽然抬起眼,眼里噙着泪,却弯着唇角看他。
“你今天不是问我,开不开心吗?”
“我说我很开心,也很荣幸。开心是因为先生夸赞了我。荣幸是因为……我万分荣幸,你的青葱岁月里,我能与你同行。”
“再跟你说一遍——”
迟晏伸手抚着她温软的脸颊,眼眸深暗,神色再没了半点玩笑。
“——顾嘉年,我爱你。”
“然后,谢谢你。”
许久后。
他眼前的姑娘泣不成声,又是笑又是哭地俯身过来,浅浅吻在他唇边。
低声细语地和他交头接耳。
“我也爱你,然后我也。”
“谢谢你。”
我们在最糟糕的时候遇到了对方。
那时光的旷野里荒芜不堪,没有树木和花朵,没有鲜活的空气,无垠的苍穹也没有星光灿烂。
可那旷野里有你和我,努力维持着快要燃尽的光和热,彼此为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