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伟亮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
他撇了撇嘴,为自己挽尊:“那个,小繁啊,外公没得过金牌那句,你就不要介绍了。奥运会嘛,重在参与,拿不拿金牌不重要。”
小繁捂住了嘴巴,偷笑:“对哦,没有得过金牌是没关系的。”
“外公虽然没有拿过金牌,但他拿过好多次银牌和铜牌啊。”
奚父奚伟亮:“……”
奚父自己又找补了句:“小繁啊,其实外公的特长不只有乒乓球和羽毛球,外公年轻的时候,还练过短跑和举重。”
许泽南的鼻翼轻轻翕动。
他憋笑憋得难受,直到眼里渗出星点的光,看什么都蒙上层柔和的轻雾薄纱。
他好像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幸福和感动同时包裹着他。
奚言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她的家庭氛围轻松愉快,她的父母都是很纯粹的人民教师。
她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和受文化熏陶,所以,她才会从一开始就把教师这个职业作为自己的职业生涯规划的最终目标。
许泽南很感激她能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在那些她一个人最难度过的日子里,她的父母和她的兄长一定给予了她最坚强的呵护和安抚。
许泽南也很感激小繁和泡泡能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有这样疼爱他们的外公外婆和舅舅。
这些家庭角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分解了爸爸在孩子成长中的作用的,所以,这一刻,他似乎是有些庆幸孩子们不愿意去接纳他的。
因为,他们越是不愿意叫他一声爸爸。
越说明,他们的成长中并不缺少父爱。
而那些他作为父亲能给予他们的。
这个家庭其实都已经给予了。
或许是站和坐,高度差在气势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奚父奚伟亮终于发了话,示意许泽南坐下来。
奚父双手撑住轮椅的扶手,一个体操转体动作就自我实现了患者转移,坐在了沙发上。
两个人沿着L型沙发的转角而坐。
他说:“虽然我们家都是教书的,但其实他们都是文化人,只有我这个教体育的是个粗人。”
“所以呢,我这个粗人说话会比较直接,可能会不太中听。但我还是想听你从你的角度说说看,隔了这么些年,你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目的是什么?”
“是想跟我们争泡泡和小繁的抚养权?还是想跟我女儿复合?”
许泽南坐在沙发上,长腿大喇喇地开着,十指交握环扣住膝关节。
他其实算不上放松,尽管他其实已经好几年没有过这种感受了。
这几年,随着财富的积累,他有了些社会地位,往往都是他眼看着别人在他面前拘谨露怯。
但他无法不承认,现在他就是这些拘谨的别人当中的一人。
“是想要弥补。”
因为太在乎了,他语速很慢。
他抬起眼,目光却坚定。
他看着奚言的父亲,说,他想弥补孩子,但……更想弥补言言。
在言言和孩子的生命里缺失的这六七年时光,他想要也决定了要用一辈子来弥补。
不管她和孩子们接不接受,他都会坚持下去。
孩子的抚养权是他不配提的词,他说那点儿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令奚伟亮惊讶的是,眼前的年轻人身上有股子劲儿,这是一般年轻人身上所没有的。
他曾在退役前的最后一场比赛上见过这种眼神。
那是他最有机会也是最后一次有机会能拿金牌的比赛,对手是一个他之前从没见过的毛头小子。
是个新人。
而他作为经验丰富的老将,又是退役前的最后一战,观众的呼声相当高。
这呼声是鼓励,也是压力。
要赢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其实并不难,奚伟亮像往常一样在比赛前和对方握手祝福。直到现在他也记得,如今个人金牌数最多的年轻悍将,他第一次打比赛时手心里都是冷汗,又滑又湿。
他和他说:“小子,你是在紧张吗?”
他一点儿没隐藏,诚实道:“是的,前辈,我很紧张。”
虽然紧张,他的目光又很坚定。
“但是,我很想赢你。”
他看着他坚毅的眼神,接下了他下的战书:“那就放马过来吧,用你的全部力量来赢我。”
对了。
他想起来了,最合适的那个词,叫作坚毅。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他的敢做敢认,不卑不亢,他身上有这种叫做坚毅的品质。
他打动了他。
可能是因为他作为孩子爸爸,第一次登门拜访,许泽南觉得奚言的家人至少是对待他宽容了的。除了刚进门奚言的哥哥出现的那一下,他是差点儿没反应过来,但后来的种种提问,他都还算是能应对过来的。
因为是第一次来奚言家里拜访她的父母,他其实没有打算一次便要他的父母接纳他。
他们能不为难他,已经是他最意外的收获了。
许泽南话虽不多,但好歹也是商场里沉浮,摸爬过多年的人,察言观色的事儿他虽现在不需要去做,但也不代表他不会。
吃过饭,又简单说了几句。
见奚言的父母已经没有别的问题问出来了,许泽南抬手看了眼腕间的智能手表。
时间差不多了,也要留一些时间和空间给她的家人来消化他今天的到来和表现。
许泽南起身告辞。
奚言回忆了一下,自从亲子鉴定以后,两个孩子在她提到许泽南是他们的爸爸以后的反应。
小繁说他是和小繁亲权概率高达%的叔叔。
而泡泡……
泡泡本来也是愿意相信许泽南是爸爸的。
所以,两个孩子应该已经是基本上接受了许泽南这个父亲身份的。
也许改口还要很久。
但……那其实是他的事。
见他要走,奚言喊了喊坐在客厅地上玩无人机的儿子和在沙发上已经换了台看晶晶姐姐节目的女儿。
“小繁,泡泡。爸爸要回去了,跟爸爸说再见。”
尽管在看电视,小奚还是没有被大人绕进去,她反应很快地将电视节目调到暂停界面。
然后,她又很快地从地毯上爬起来,小小的脚丫伸进拖鞋里头,以风一般的速度追过来。
许泽南感觉到欣慰和满足,语气不自觉地放缓:“穿着拖鞋别跑了,危险。”
他话音才刚落,小繁就已经追到门口了。
“和小繁亲权概率高达%的叔叔再见”,小繁说,“你下次要常来呀。”
泡泡虽然走得慢,但也尽了送客之道。
他单手插着兜,简单挥了下手。
他仍面无表情:“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