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蒙走出洋行去隔壁弄堂叫了一碗荷包蛋面,这碗面吃得可真畅快,他受够了查理何,同样也讨厌跟查理何基本上没两样,甚至变本加厉的赵大祥,还好上头是有眼睛的,不管新经理是谁,总之,赵大祥不是经理。
同样吃得畅快的,还有地产置业部那几个人,此刻正在和年老板推杯换盏。
“年老板,何强这个瘪三,这个事情做得可真是不地道了。”赵大祥说,“您平时对他可真的很不错了。”
“年老板,您放心,我们赵经理不是何强那种人,何强太贪了。也就是亨利看得上他。我们赵经理做人做事,都是有口皆碑的。就算是之前跟何强走得近一点,哪个下属不听上司的话。上头懂的呀!铭泰之前,斗来斗去,跑掉了不少人。现在剩下的人里,有本事的,我们赵经理算一个。这个位子不给他,还有谁有这个本事能接下?”
赵大祥跟这位仁兄说:“不要张口闭口‘赵经理’,代理经理,能不能上去,还是未知数。”
“代理经理,代代么就成经理了呀!年老板,您说是不是?”一位仁兄说道。
年老板对铭泰地产置业部也算了解,掰手指头数了一下,何强走了之后,还真的就只有这个赵大祥了,不用他可用谁啊?
想起那个小女人跟老婆说的话,让他紧赶慢赶来上海,他就恼怒不已。年老板问:“听说,你们纺织机代理部的那个秦经理,很得洋婆子欢心?”
“那是肯定的。这次何强想要搞掉她,不是让您去跟宋老板讲她跟宋少爷和傅少爷的事吗?”
“我是去讲了,但是她和宋、傅两家有渊源的。所以宋家依旧订单给她了。”
赵大祥跟年老板说:“亨利在海关找了朋友,要卡掉我们进口的机器,是她找了海关的副税务司给解决的。听楼上的人说,她先给兴华的傅老板打的电话。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来历?两位大老板都帮着她。这样一来不是解决洋婆子的难题吗?洋婆子肯定喜欢她的。”
这就和老家听来的消息吻合了,宋舒彦不想要这个妻子,但是还是把她当成妹妹,老宋把这个秦瑜当成自己的晚辈,老傅也把秦瑜当成晚辈,而傅嘉树喜欢秦瑜,傅家乐观其成,所以傅家和宋家都在帮她,靠着宋家和傅家,她坐铭泰纺织机械代理部经理这个位子,倒也是可以的。
“年老板,您在担心什么吗?”
“我在想她能不能插手你们这里?”
赵大祥哈哈笑:“这不是笑话吗?隔行如隔山。就算傅家有地产这一块,跟铭泰的地产能一样?您难道还不知道,在租界里。洋行能做的生意,华商不一定能做,但是华商能做的,洋行一定能做。所以傅家能帮她的有限。再说了,她靠着傅家和宋家,能坐稳纺织机械代理部经理的位子,已经不错了。”
铭泰的另外一位老兄问:“不过我有个问题,宋家和傅家为什么这么帮她?”
年老板摇头:“这事儿说来话长,也是有趣,你们知道,你们这个女经理是个什么来历不?”
这句话一开头,就能把整个故事给说完整了。
“不是吧?原来这个秦经理是宋少爷的前妻啊?”
“册那,我就搞不懂,这位宋大少爷放着这样漂亮,又会两国洋文的的女人不要,他想要什么样的?”
年老板笑笑:“我也想不通,不过老家就是这样说的。现在她跟傅二搅在一起。”
一顿饭吃完,年老板也算一颗心落进了肚子里,只要那个小女人没有办法插手地产置业部,就不是大事,他大方地给可能升任地产置业部经理的赵大祥一个两百块银元存单的红包,其他几个都派了三十块红包。
大家抹了抹油光发亮的嘴,跟年老板拍胸脯保证,何强走了,年家依然是铭泰的建筑商,这个不可能改变。
铭泰的那些职员,今天也听见了大新闻,原来楼上那个纺织机械代理部的女经理居然是前宋家大少奶奶啊!
这群人回到办公室热烈讨论着这个大新闻:“所以啊!怎么比都比不过会投胎。人家两声‘哥哥’一叫,单子自然就来了。宋大少爷心里亏欠啊!肯定要补给妹妹的喽。我说,她怎么就能说,能叫宋老爷过来签单子的,原来有这层关系在啊!”
这位的一声“哥哥”叫得婉转动听,比女人还女人。
“所以说啊!也不知道怎么就越传越玄乎?说她都有本事让宋老爷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原来就是自家小辈呀!”赵大祥敲了敲方蒙的桌子,“方蒙,你就听风是个雨,现在晓得了吧?还想上去吗?”
“就是啊!方蒙,你要是真想上去,等赵哥升了经理,他送你上去,好不好?”
方蒙看了一眼赵大祥,“我不相信就那一点点世交的背景,能让两家这样对她,不说其他的,能让副税务司帮忙,我想就是我们上头的洋人也未必能做到吧?傅家能为她动用这么大的关系?如果说宋老板送她几台印花机的单子我相信的,但是你没听说,为了她开掉了跟了他二十来年的经理吗?”
“这些是年老板亲口告诉我们的,难道还有假?你那些都是不知道哪里听来的谣言。”
“你们说秦经理全是靠着关系才能坐稳纺织机械代理部经理的位子。要是真的凭关系,史密斯夫人难道不能给她一个虚衔吗?为什么要给实打实的位子?不过是让你代理几天经理,人家是按照英籍经理同等待遇的经理,你跟她之前差了十万八千里。捡了年老板的几句瞎话,就当真了?他兴许是自己办不到,或许是根本没有去办查理要求的事,所以给自己找的借口呢?”
方蒙看着赵大祥这般上蹿下跳实在可笑。
“方蒙,你不当她的狗腿子,都对不起你这颗忠心。”
“我等着这一天。”
“你等着,查理没送你上去,我送你上去。”
“是吗?什么时候?”方蒙问他,“我可等不及了。你可别跟查理一下光说不练呀!”
虽然他们出去吃饭,反而让方蒙有机会跟鲍勃接触,可不代表方蒙心里会没半点不高兴,此刻他就跟赵大祥杠上了:“怎么?不会不敢送吧?不管你能不能成,你tā • mā • de倒是送啊!我听楼上的人说了,周一他们秦经理进来,你要是不送我上去,就是孙子。”
赵大祥本来今天被委任代理经理,加上年老板的恭维已经忘乎所以,认为这个经理位子是他囊中之物了,所以被方蒙这么激,火气上来:“我送你上去,你不去才是孙子。”
楼下打赌的事儿没多久很快传到了楼上纺织机械代理部,说他们经理是靠关系坐稳他们部门经理的位子,葛永兴第一个骂:“楼下那帮子瘪三是不是没长眼睛?我们经理平时做事他们是没看见?”
“方蒙说得有道理,是那个年老板吹牛吧?我跟秦经理一起去的武汉,真的当我是瞎子还是戆度啊?我是亲眼看见宋家大少爷第一眼看见我们经理,眼睛都挪不开,好不好?要不是因为宋大少黏着我们经理,我会傻乎乎地听陈华平的话,还跟秦经理去说那些话?现在我只要想起那些话,我就想把自己的舌头割掉。”丁长胜想到这一段就后悔到想撞墙。
“是啊!你那时候上了陈华平的恶当。”
丁长胜点头:“咱们都跟经理开过会,她的本事咱们心里有数?我不晓得她以前做没做过纺织机,但是那个德国人就认为她是内行。跟他们那个年老板说的完全不一样。反正那个年老板的话不能相信。”
这些话也传到了楼下,楼下的赵大祥听了,跑查理何的办公室,坐在查理的位子上,给年老板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