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们在前院高谈阔论,女郎们在后院也有自己的话题。
王老太太早年贫苦出身,许多子女都相继过世了,膝下目前只有王介甫一个儿子。
王介甫此人在政事没什么好诟病的,可是他后院却十分空虚,早年未做官的时候有一个糟糠之妻,两人恩爱非常,王介甫发达之后也未纳妾,可惜这王夫人命不好,仅有的独子智力还有问题,好不容易又怀了一个却难产去了。
王夫人去后,王介甫悲痛异常,再无续弦,只纳了王夫人本家堂妹来照顾王大郎。这王大郎已经二十了也没有说亲,金都有些脸面的人家知道他是个傻子,都不愿意将自己女儿嫁进火坑,家境差一点的倒是愿意,毕竟王大郎虽然傻,但是王介甫百年之后王家的财产都是他来继承,不过王介甫却很挑剔,差一点的他还看不上,势要给儿子说一门好亲事,寻觅好几年了也没个结果。
因此这寿宴还是王介甫的大嫂来操办,这王大嫂也是个苦命的,夫君死的早,就给她留了两个女儿,幸好小叔子争气官做的大,她便带着两个女儿来投奔丞相府,也在王老夫人膝下照顾。
王大嫂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是个明白事理的,这寿宴办的也有模有样,王老夫人很是满意。
虽然权贵人家的一众家眷心里看不大上王大嫂,但是王丞相在朝中节节高升,来赴宴的都是同王丞相有交情的,也没有哪家敢怠慢,众人都尽力奉承着,场面一时热闹和谐。
话题从老夫人的福气说到台上的戏,又说到今年高中的进士们。
“老夫人真是好福气,今年王大人门下可是又多了许多得意门生。”
“嗨,许夫人说的哪里话,这些都是天子门生,我们大人顶多是帮陛下网罗英才,做的就是跑腿的活。”
王大嫂这话滴水不漏,也难怪王介甫放心她来招呼后院了。
“便是跑腿,那也是给陛下跑腿,一般人哪有这个能耐,说起来今年的皇榜可是人才济济,状元郎就不说了,这英国公府的小公爷可真是了不起,头一次参加科举年纪轻轻就中了榜眼,顾女郎,你们英国公府的门槛快被给你们两兄妹说亲的人家给踏破了吧。”
户部侍郎家的娘子打趣道,众人也跟着说笑起来。
“可不是吗,顾女郎才貌俱佳,风雅集上的一支舞不知道让多少少年郎魂牵梦萦,这顾郎君也这般厉害,文武双全,谁家女郎不喜欢。”
昌平伯府家的娘子对着顾家是恭维不断,她家的郎君和女郎可都还没有着落,这顾家不拘是谁要是能和她家结上一门亲,她可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顾夫人听着众人的恭维,心里很是受用,这一双儿女乃是她平生骄傲,即便嘴上说着谦辞,心里实实在在觉得自己这双儿女的确是人中龙凤。
“哪里的话,昌平伯府的小郎君一表人才,你家的丽娘子更是温柔可人,许夫人不也是好大的福气吗。”
“顾夫人既然这么说了,我这一双儿女可是随你挑选,你要是看的上眼我可绝无二话。濛娘子,你瞧我家丽娘子给你做嫂嫂如何。”
众人哄堂大笑,都笑话这昌平伯府的许夫人也太心急了一点,没皮没脸的。
顾夫人却没接这话,昌平伯府的小郎君整日里游手好闲,乃是烟花之地的常客,这丽娘子懦弱胆怯,毫无大家女郎的风范,她谁都瞧不上眼。
“哎呀,我们在这里聊这些话题,小女郎们定然无趣的很,子书,不若你带几个女郎自去寻你们的乐子。”
王大嫂看出来顾夫人的意思,赶紧接话,“是啊,你们孝心已经尽到了,就别陪着我们聊这些家长里短了,东篱院里的菊花开的正好,我早已让下人备好了茶点并文房四宝,就等着你们女郎去赏花吟诗,顾女郎诗作的好,可得留下两幅墨宝,才不枉我辛辛苦苦伺候这花呢。”
顾濛笑着应了,一众年轻女郎正打算起身改换地点,却见一仆妇领着几位华服女郎从院门外进来。
“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可耽误了给老太君贺寿。”打头的竟然是安阳公主,身后则跟着景川郡主连同太子良媛,众人忙起身行礼。
王老夫人有诰命在身,不必跪拜,但也站起来跟着迎礼。
安阳公主笑着让他们快快起身,更是快步上前扶住了王老夫人,一番场面话絮过不提。
太子良媛有孕在身,坐了片刻便先行离去,顾子书心下遗憾,有意想同这位闺中密友说几句体己话,却找不到时机,也不知是不是顾忌着在场人太多,良媛连句招呼也未同她打。
“方才来的时候,瞧着众位女郎似乎是要去哪,可是我同表姑打扰了众位行程。”徐晗玉浅笑着说。
“郡主说笑了,你和公主能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打扰,方才是众位女郎们听说我那院子里的菊花开的好,想去看看,正好公主同郡主来了,不若一道去赏花。”王大嫂解释道。
她心下有些纳闷,这安阳公主还好说,是金都出了名的喜欢交际,大大小小的宴席都不会忘了请她,但这景川郡主可是稀客,一向是待在深闺轻易不出门,虽然丞相府是给承平侯府递过帖子,但原以为顶多也就是他家林姨娘过来一趟,没想到郡主竟然亲自来了。
“赏花是年轻人的事了,我年纪大了不喜欢走动,就陪老夫人说说话吧,郡主不是喜欢赏花吗,不若就随姐妹们去看看。”安阳公主笑着说,她来此地就是想同丞相府打好关系,至于年轻女郎们争奇斗艳她的确不感兴趣。
徐晗玉微微颔首。
一众女郎自换了地点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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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嫂没胡诌,这东篱院里的菊花的确开的不错,没有辜负这个名字。
女郎们离了家中长辈,一下子活泛不少,分作三五堆,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火热。
顾子书犹豫片刻,还是踱步走到徐晗玉身边,“这些日子哥哥很是难过,你知道的,他答应过你要考取头名,可是事与愿违,他心下歉疚的很。”
徐晗玉的手轻轻抚过一株欲开还羞的大朵墨菊,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嗯?”顾子书不可思议,气愤地说,“这大半年哥哥为了你日夜苦读,放榜之后他未中状元更是愧疚难过,成日里愁眉苦脸,那些不知内情的还讥讽哥哥装模作样心比天高,他这样待你,你、你就一个‘嗯’?”
顾子书声线越拔越高,引得一旁好几个女郎朝她们这里看过来。
徐晗玉扫视一周,那些好奇的视线立马扭过去。说来奇怪,这景川郡主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身上那股气势,却让他们轻易不敢造次。
“徐晗玉原本我以为你只是对着旁人虚情假意,对我哥你好歹有几分真情,没想到你对他也全无真心,可怜我哥那个傻子还为了你这种人茶饭不思,掏心掏肺。”
“茶饭不思、掏心掏肺?我瞧小公爷不也活得好好的,”徐晗玉被人指着鼻子这样说,心里也来了几分气,“我劝顾女郎慎言,小公爷考科举那头一桩是为了他自己,寒窗苦读十年,只有金榜题名,方能学以致用报效朝廷,这第二桩是为了英国公府,为了不堕顾家百年清誉,为了延续清河顾氏的佳话。这桩桩件件和我又有何关系,小公爷未中状元难道还要我跟着一道歉疚不成?”
“你!”顾子书没想到徐晗玉如此能言善道,一席话将她的怒气全堵在腹中,哥哥为了她立志去考的状元,说起来竟然和她半分关系没有。
“子书!”
顾子书听到顾晏的声音一喜,回头一瞧花丛一旁站着的正是顾晏一行。
顾晏方才原本在同前厅的郎君们一道议论时事,后来丞相同几个尚书有话要谈,就将他们后辈打发出来,顾晏同几个年轻郎君随意逛着院子便走到了此处。
这一行里好巧不巧谢斐和新科状元胡忠进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