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熙帝赤脚站在殿中,窗外的光线进来,他的身子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阳光下。
他此刻的神智似乎又回来了一些,他开口,声音苍老疲惫,“阿玉,朕这一生都是为了北燕,你说的对,我辜负了你姨母,可是朕没有辜负北燕,琛儿是个好孩子朕也不想他死。若是太平盛世,他会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可是如今天下风雨飘摇,金都看起来一派歌舞升平实则却危如累卵,只有像刘勋这样心狠,手段也狠的人才能做北燕的储君,朕没有几天了,等到了地底下,朕会向他们赔罪的,可是朕只要一日活着,就一日是北燕的天子,不得不为北燕考虑。”
“你也一样,你是北燕的公主,你的尊贵和荣宠都是北燕的子民供奉的,如果你不是景川公主,你就什么都不是了,好好想想吧,谢斐能在金都能平安无事地过两年,绝非平庸之辈,留下他,就是给北燕埋下祸患。”
“阿玉,答应朕,这一生不要再和谢斐有任何牵扯了。”
“若阿玉答应姨父,姨父可以放他一马吗?”
“徐晗玉!”淳熙帝阴冷地看着她,“你若和他在一起,你记住,你这一辈子都是北燕的罪人!”
徐晗玉跌坐在地上,北燕的罪人,多残忍的罪名啊。
“陛下,你这一生所做作为可曾有过后悔吗?”
徐晗玉问他,淳熙帝却不再回答,他背过身缓缓坐回到龙椅之上,闭上眼睛轻轻哼唱起了一首轻缓的歌谣,那是端慧皇后家乡的歌谣。
这是徐晗玉最后一次见到他。
淳熙二十六年,冬至,淳熙帝驾崩,与端慧皇后合葬皇陵。结束了长达二十六年的淳熙之治,也结束了金都短暂的太平幻象。
刘勋刚做了两个月的太子便登基做了新帝,改年号天佑,后称他为天佑帝。
淳熙帝在垂危时刻留下了许多口谕,其中一条便是秘密处决南楚质子谢斐。
是日大雪,将金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
景川公主府的马车停在了关押重犯的牢狱之外。
谢斐手戴镣铐,坐在一堆腐臭的稻草之上,背靠石壁,抬头望着墙上一处细小的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光。
一道轻盈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谢斐原以为是狱卒过来送饭,没想到转过身竟然是她。
他缓缓扯开干裂的嘴角,不顾扯痛两颊的伤。
“你来了。”好久没有说话,没想到声音竟然如此喑哑,也不知会不会吓到她。
徐晗玉眼圈发红,微微点头,“我来了。”
她将带来的食盒打开,全是知味斋里他喜欢的饭菜。
谢斐很高兴,“还以为这辈子都吃不到了。”
他戴着手铐,不方便,徐晗玉便拿着筷子一口一口喂他,这些日子他瘦了许多,两颊早已凹陷进去。
“你不怪我了吗?”谢斐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