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叹了口气,温声道:“侯爷申正下值,从枢密院骑马回来,不过一刻钟,现在备饭,时间刚刚好。”
踏歌心下算了时间,道:“还是姑娘想的周到。”
沈柔道:“小事罢了。”
踏歌一直是卫景朝的侍女,不曾做过管家娘子,对管家理事一概不懂。
可沈柔不一样。她自小便是被当做侯门主母教养的,一个家,一个院,什么时辰该干什么事儿,一个月花多少钱,一年有多少出息,她一清二楚,了然于心。
只是,这本事,终究是无用了。
她终此一生,都没有机会给人当正妻,做管家夫人。
前半生学的所有本领,都再无用处。
如今,她在卫景朝跟前用到的,全是在君意楼短短八天里,学来的东西。
她看向踏歌,终是叹口气,温和道:“踏歌姐姐,在鹿鸣苑里头,你是最得侯爷信重的侍女,以后便不仅要侍奉主子,还得料理起来苑内大大小小的事务,免不得多操心。”
踏歌顿了一下,点头称是。
她原没想着这些。
以往住在侯府,总有管家理事,她想要吃什么用什么,只与管事的人说一声,其他人都会备好,用不着操心。
可现在既搬出来了,她也的确是该担起责任。
总不能事事让侯爷自己操心。
也不能将权柄交给别人。
侯爷最信任的侍女,只能是她。
踏歌心里没底,不免看向沈柔:“还请姑娘教我。”
沈柔没应,只道:“姐姐聪明伶俐,肯定能很快上手。”
踏歌一顿,很快明白过来,低声道:“是我为难姑娘了。”
不是沈柔不肯教,而是卫景朝的话,言犹在耳。
她既不是他的妻,又不是她的妾,哪里有资格管他家里的事儿。
方才的话,其实已是僭越。
但念着与踏歌的情分,不忍她被苛责,才多嘴几句。
若再日日指手画脚,插手他家里的内务,便是不知好歹,不识身份,平白惹卫景朝不快。
思及此,沈柔心下有些郁闷,站起身道:“我去园子里走走。”
踏歌随手召来一个小丫鬟,嘱咐道:“去安排厨上备晚膳。”
随即,连忙跟上沈柔的脚步,解释道:“鹿鸣苑九曲回廊,格局繁复,我陪姑娘走走。”
两人走了没多久,绕过一段回廊。
沈柔脚步倏然一停,问:“隔壁是什么地方?”
她似乎,从假山上瞧见了一个,不该出现的身影。
踏歌纳闷道:“那是弘亲王的别苑,怎么了?”
弘亲王府的别苑……
刚才那个在假山上一闪而过的身影,果然是孟允章。
沈柔顿时脸色煞白,脚步打颤。
第一反应便是,莫非刘妈妈没能扛过弘亲王府的质问,将她的去向供了出来,孟允章特意来堵她来了。
否则,那么大个京城,弘亲王的别苑无数,怎么就偏偏挑了这个?
她双腿发软,抬手扶住一旁的梧桐树干,才能稳住身形。
踏歌连忙扶住她,“姑娘,怎么了?”
沈柔只道:“扶我回去。”
她的灵魂,现在分成了两半。
一半是无尽的恐慌,揣测着孟允章的动向,畏惧着若是自己被孟允章带走,得知被自己哄骗的孟允章,会多么愤怒,自己又会死得多么凄惨。
另一半,则是格外的清醒。清醒地知道,孟允章不敢得罪卫景朝,只要卫景朝愿意留下她,她就是安全的,就不会死。
她得让卫景朝护着她。
不管是用什么手段。
哪怕是给他做个粗使丫头,给他洗脚,给他梳头。
都行。
踏歌连忙扶着沈柔朝夕照园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