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有小宫女惊喜的叫声。
卫景朝忽然道:“把窗户打开。”
太监们不敢违逆他,只得打开窗户,露出外头零星飘落的雪花。
卫景朝望着窗外的雪花,愣愣地,想起那夜在匈奴王庭。
好像这一生,他只牵着沈柔的手,散过仅有的一次步。
为什么不多走几步呢?
就这样走到天长地久,岁月尽头。
卫景朝吐了血,又开着窗户冻了一整夜,翌日便头疼得厉害,乃至于起不了身。
他的病情,很快传到了宫外。
生病的第三天,章懿公主孟与馥入了宫。
卫景朝强撑着见了她。
他坐在榻上,脸色白得像是见了鬼,毫无血色,勉强扯了扯唇角,“阿姐怎么来了?”
孟与馥逡巡着他惨白的脸色,无声叹口气,“怎么成了这样?”
卫景朝摇摇头,没说话。
孟与馥开门见山问:“因为沈柔吗?我听闻,那天是她的生辰。”
卫景朝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床帐,没有说话。
孟与馥又问:“你爱她吗?”
卫景朝轻声答:“我爱她。”
“那你当年为何答应娶洛神?”孟与馥望着他,满眼不解,“我从没有懂过,你明明那么喜欢沈柔,为什么——”
从匈奴到凉州城,又从凉州城回京城。
这一路,将近两个月时间,她亲眼见着卫景朝和沈柔相处,很清晰的察觉到。
她的弟弟,很喜欢很喜欢那个叫沈柔的姑娘。
他总会默默将目光投在她身上。
看到她时会笑,会注意到她所有的不舒服。在路上碰见一根草,都要喊她来看一看。
后来回了京城,他答应和洛神成婚,孟与馥便不大理解。
但是她一个无权无势的柔弱公主,在诡谲多变的朝局中没有任何说话的权力。
卫景朝闭上眼,“是我蠢。”
孟与馥定定望着他,“若是她还活着,你会怎么办?”
卫景朝睁开眼,楞楞想了半晌,道:“若是她还活着,我愿意折寿十年……二十年。”
“阿姐,纵然我死了,她活着,也是好的。”
他说着说着,心口又是一疼,唇角很快溢出一丝血色。
那一丝血色,刺眼至极。
孟与馥不忍地偏开头,不知道在想,挣扎了半晌,轻声道:“她还活着。”
卫景朝面无表情,“阿姐不必安慰我。”
“四年了,我能承受。”
“我没有骗你。”孟与馥难过道,“那年她跳入曲江池,是我让人把她捞走的。”
卫景朝抬头看她,似乎忘了如何反应。
孟与馥垂眸:“那会儿我和五城兵马司江大人正在曲江池下游垂钓,见有人漂过来,便央求江大人把她捞了上来。但沈柔哀求我,让我送她走,我便没有告诉你。”
她说的详细,有理有据,很是可信。
卫景朝几乎是瞬间从榻上弹了起来,嗓子里跟堵了棉花似的,半晌硬撑着开口:“她现在,在哪儿?”
孟与馥垂眸,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捞上来的,还有沈元谦。”孟与馥轻声道,“他们兄妹两个一起走了,我不知道去了何处,没有问。”
卫景朝脸上,呈现一种又哭又笑的奇观。
嘴咧着笑,眼睛里落着泪,脸上的肌肉似乎不知道是该随着眼睛走还是随着嘴巴走,奇形怪状地牵扯着。
连嗓子里的声音,都像是破风箱里发出的呜呜声,稀碎的,不成音调。
他几乎是赤着脚下了床,就要喊人去找沈柔。
可是一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激动地几乎要哑掉。
孟与馥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你不要急着高兴。她走之前与我说,不想再见到你,求我替她保守秘密。”
“景朝。”孟与馥叹口气,叫出这个已经许久没有喊过的名字,“你伤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