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年的大理寺卿又不是他。
大理寺卿满心怅然,却仍要伪作平静,甚至主动请缨,“陛下,昔年是大理寺主审此案,卷宗及证物皆存放于大理寺,臣请参与重审,望陛下恩准。”
卫景朝点点桌案,不咸不淡地敲打:“爱卿有心,此案至关重要,大理寺不可轻忽。”
大理寺卿额上冒汗,低头叩首:“臣定不负使命。”
重审的事情定下。
终有人开始发难。
往年与平南侯不合的人,此刻冷不丁问道:“昔年先帝赐死平南侯与世子,怎么世子还活着?沈姑娘被弘亲王逼死,如何又活了?”
“如此,算不算是欺君之罪?”他咄咄逼人,质问道,“又是怎样的罪过?”
沈元谦风华清靡,冠绝当世。
此刻,负手冷声道:“我活着,乃是我自知冤情,不愿无端赴死,何罪只有?”
“大人的意思是,我和舍妹都该去死,才算是忠君吗?”
他抖抖衣袖,一派清毓,“若我明知有冤,却仍旧遵旨赴死,大人是不是要说,沈元谦此行,乃故意陷先帝于不义?”
“那依大人之见,我到底是该死,还是该活?或者是,大人给我表演一个,半死不活?”
对方吭哧不语。
沈元谦的口才,仅逊色于御座上那位。
满朝文武,难有匹敌者。
以往他贵为侯门公子,尚且端着斯文的款,如今经逢大变,人还是那个人,说出的话却咄咄逼人,叫人无法反驳。
卫景朝轻轻咳嗽一声:“够了,众卿若无事,今日先退朝。”
他的目光扫过沈柔兄妹,云淡风轻道:“沈元谦,你们留下。”
无人看见的地方,沈元谦翻了个白眼。
待众人散去,沈家兄妹跟着卫景朝去了御花园,一到没人的地方,卫景朝转头便拉住沈柔的手,道貌岸然道:“舅兄自己走走吧,我找柔儿有事。”
沈元谦无声冷笑,转头就走。
时值二月,初春的太阳仍是凉的,冷的。
沈柔手指微凉,卫景朝便捏在掌心里暖着,牵着她缓步走。
御花园风景独好。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何时,走到一栋建筑前。
卫景朝正垂首与她情意绵绵地说着话,沈柔。”
她有几分好奇,“宫中竟有藏经阁吗?”
本朝遵道灭佛,除慈恩寺等个别极拥护皇家的寺庙外,几乎都不算入流。
何以,宫中竟建了藏经阁?
卫景朝脚步猛地一顿,对上她好奇的眼光,后背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宫中的藏经阁空置多年,这些年来,除却几个打扫的宫女,只有一个人。
——洛神公主。
他神态仍是平静,语调从容,“是有,藏了几卷经书,没什么值得看的。”
“前头就是千鲤池,我带你去喂鱼吧。”
沈柔的神色淡了淡,缓缓捋掉他握着自己的手,冷冷看着他,“卫景朝,这才几天你就忘了自己的诺言?”
他是很平静,很从容,毫无破绽。
但是假的就是假的。
装的再像,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和理智,却瞒不过枕边人的直觉。
她心里很难说没有失望。
毕竟,眼前的男人前几日信誓旦旦说,此生都不会骗她,转过脸,就有事瞒着她不肯说。
她懒得再搭理卫景朝,平静道:“我先回家了。”
卫景朝连忙抓住她的手臂,慌乱道:“不是,我没有想骗你。”
沈柔疲惫道:“凡事论迹不论心。”
是不是想要骗她,他都骗了。
四年前,他也没想骗她,却还是酿成苦果。
可他还是没有受到教训。
沈柔闭了闭眼,道:“松手,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