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飞鸿微微一顿,向前沉默一礼,算是默认。
她虽然同意跳槽,不过终归有点作为幕僚的职业操守,就算现在身在武安,也不好吐露此前都替曾经的上司出过什么主意,天子体谅她曾经的职场经历,并给出了切实的解决方案——只要扶何氏集体gg,任飞鸿自然也就可以甩脱历史包袱,无须继续缄口不言。
温晏然笑了笑,让人把任飞鸿带下。
西夷势力庞杂,虽然如今已经遭到了重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越是遭到巨大的压力,越容易叫这些人团结起来,拼死反抗。
温晏然思忖,任飞鸿此人离经叛道,再加上西夷与中原之别,扶何汸大约也只肯信这位幕僚五分,所以任飞鸿才潜入崇绥,想要做出一些大事来彰显自己的能为。
“让宋将军过来见朕。”
宋南楼把任飞鸿送到武安后,没有立刻离开,他恭候半日,果然有内官过来宣他觐见。
天子一见他面,便直接道:“如今台州四族中,有三家都受重创,剩下的人里,自然以扶何氏为主。”又道,“若换做朕是扶何汸,如今正好从容收拾州中势力,然后据州而守,与建平相持。”
宋南楼顺着天子的话想了想,也觉得有些为难,自古以来,攻城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日来安城外,温晏然为什么让陶氏父子示敌以弱,借此将人主力诱出再行击溃,实在是因为真要强攻,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如今台州整体实力固然被严重削弱,扶何汸若是因此选择采用拖字诀,死守不出,那建平这边,也不知要花多少心力才能将台州彻底收服。
温晏然笑:“凭王游之能,大约也猜到自己是在为人作嫁。”顿了下,又道,“你们不是擒住了劳氏的劳百捷么,且在此人身上做一做文章。”
前军的军营当中。
一个西夷人打扮的小厮正在低头走路。
他叫做劳百胜,正是劳百捷的弟弟,西夷人重视亲族,而且劳百捷又是家族下一任首领,此次率兵出征,本意是借此机会,攒一攒威望功劳,如今功劳还未到手,人却被钟知微俘虏,消息传回台州,劳氏一族赶紧派人过去,表示愿意许以重财,只求能把人放回。
本来建平那边的态度已经缓和了一些,近来却又冷漠了起来,劳氏的使者几次上门,都被人打回。
劳百胜忍耐不住,决定亲自带人去救姐姐出来,他也是悍勇之辈,顺利摸进了劳百捷此刻所在的岩城,却被巡视的兵士们察觉,就在他以为自己必然难以幸免的时候,却又被对方轻易放过。
他心中茫然不解,然后留神探问,才晓得对方是将自己当做了扶何氏之人,方才没有动手。
——扶何氏之人也是西夷土人出身,为何会与建平前军有联系,还被对方另眼相待?
劳氏与扶何氏也有姻亲关系,劳百胜自认为对扶何汸颇为了解,大着胆子假装成对方的亲族,居然当真被他假借对方的名义,从容混入了军营当中。
他本来想再忍耐些时日,慢慢探查军情,却意外听说,建平近日就打算将劳百捷明正典刑。
夜幕当中,几个军士围着火炉吃喝闲谈,劳百胜隐在帐后,咬紧牙关,偷听那些守军交流。
“莫要那么戒备,门曲坡一战后,大局已定,咱们很快便能回家。”
“是么?我却不信!就算西夷那边死了那么多人又如何,如今大军可还没有进入台州,万一生出波澜该如何是好。”
“你消息实在太不灵通,现在哪里还能生出什么波澜?实不相瞒,在下的姐夫就在将军身边效力,自然知道不少内情。”
一阵说笑声与饮酒声后,之前那自称姐夫在宋南楼身边的人的声音再度传来,说话时还带着熏熏醉意:
“扶何氏早就投了天子,台州其实已被建平所控,只是顾忌那三家还有些残存势力,才无法立刻举州而降,如今黎氏家主已然病倒,劳氏素无能为,王游也不被信任。不然你们以为将军为何不留着那劳氏小儿的命做人质,实在是因为扶何氏已投了建平,留着那劳氏小儿的命也没用,不若杀了完事。”
劳百胜听得肝胆俱裂,他晓得无法继续拖延时间,当即去营房那边偷了两身建平人的衣服,趁着守卫换班没人盯看的空档,摸到姐姐被看管的地方,把人带出,原来的被褥中则塞了两个摆成人形的枕头,用来迷惑守卫视线。
西夷人身手矫捷,虽然劳百胜身上背了个成年人,行动间依旧是悄无声息,兔起鹘落间,劳氏姐弟的身形悄然隐入夜色当中,而在他们身后,几个建平将士打扮的年轻人正在用力抻着懒腰。
“咱们陪他演了那么久的戏,那小子总算愿意动手。”
“他要再不动手,我都忍不住出手替他救人算了!”
“这些日子以来,咱们一面哄人,一面还要装作扶何氏的人在营中躲躲闪闪地惹劳氏的疑心,也实在忒辛苦了些,回去得问将军多要些赏赐。”
这些人是宋南楼的亲兵,他们都是建平出身的年轻人,文武双全,不少人甚至懂得西夷那边的方言,此刻说笑一阵,便回去向上官复命。
第78章
此地距离劳氏大本营路途并不近,劳百胜身边带着的亲随又不多,加上姐姐被俘后身体一直不好,需要休养,他一咬牙,居然就近跑去投奔了王游。
虎威将军的兵营中。
年轻的西夷勇士单膝跪在大营内,语气诚恳:“请将军收容。”
看见这一幕,王游面色不动,内心却有些不解,不过这二人虽然是劳氏嫡系,到底还是尚未掌权的小辈,她还是让两人住下,又派人延医问药,替劳百捷看病。
安顿好这对姐弟后,王游立刻找了心腹幕僚过来商谈。
心腹幕僚也颇为惊讶:“劳家的孩子,居然跑过来投奔将军……”
她顿了下,到底没“岂不是羊入虎口”的后半截话给讲出口。
王游:“再往后走几里路,就能找到扶何家的人,扶何氏跟劳氏也是旧亲,如今遇见危难,去投奔亲戚,岂不比投奔我更为合适?”
心腹幕僚虽然有些想法,犹豫了下,还是不曾说得太直接:“难道他们不晓得扶何家的士卒也在此处?”
王游缓缓摇头:“旁人不知,他二人也该晓得。”
与其他三族相比,扶何氏本身人口不多,此次与建平交战,主要负责后勤事务,所以派上前的多是民兵,不过即便如此,也会单独设营驻扎,不与其他几家合流在一处。
王游:“其实自门曲坡一役后,台州局势便与往日不同,四族当中,唯独扶何氏骑兵未受损伤,如今我弱而彼强,扶何汸要是有什么心思,咱们又该如何防备?”
她坐在桌案前深思,心腹幕僚连大气也不敢出,只在身侧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