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彦摇了摇头。
“我后来猜想,我母亲应当是不想进宫的。”云岚眼角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狡黠的无奈,“只是她必须听从父兄之命,所以还是进了宫。她进宫得宠,却厌恶我的父亲,哪怕封妃,心里也没有屈服,她不喜欢我的父亲,所以也厌恶我。”
裴彦面色渐渐严肃起来,他认真地看着云岚:“但这并不是你的错,稚子何辜?”
“听嬷嬷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她想要用被子捂住我……”云岚语气中还带着几分遗憾,“其实,若真的死在襁褓里更好了,后面十几年不必相互怨恨,母女之间没有缘分,便也不必强留。”
这话听得裴彦眉头皱起来,但他并不舍得去斥责她,他把她抱在怀里,轻轻道:“那我们就不能遇到了。”
云岚却沉默了一下,她忽然感觉眼眶酸涩。
她不敢顺着裴彦的话说下去。
她从来都很清楚她只是透过眼前的裴彦在看卫隽,她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或者有些事情不应如此,她应该把一切都说破,如此便能让她与他都从这段充满了谎言的关系中解脱。
可没有等到她回答的裴彦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他的体温让她感觉到暖意,让她心生不舍。
人终究是贪婪的,她并不是例外。
“不去想从前了,从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裴彦说道,“现在我们回去休息,已经很晚了。”
云岚轻轻地应了一声,主动地揽住了他的脖子,垫着脚在他的嘴角落下了一个吻。
裴彦笑着把她打横抱起来,大步朝着寝殿走去了。
第33章
卫良是在一个大雨天进宫的。
天公不凑巧。
卫融送了卫良到宫门口,见宝言在宫门口亲自等着,便上前去询问自己能不能送卫良进到宫里去。
这几日卫良在家里已经听着卫融把朝中种种事情都说了个明白,已经不似刚知道自己进宫的事情时候那样忐忑不安,只是虽说是不会忐忑了,但这会儿面上还是有些发白,仍然有些心神不宁。
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停下来的样子。
“陛下吩咐了,卫大人可以把卫娘子送到永安宫去。”宝言笑着向卫融道,“陛下特地让奴婢在门口等着,便是要告诉将军这句话呢!”顿了顿,他又模仿了裴彦的口吻,道,“朕知道卫融心疼妹妹,就让他送到永安宫去,免得他在宫门口心神不宁,又要跑到隆庆宫来找朕。”
听着这话,卫融心中一面是感激,一面是慌张,他忙向宝言道:“等我把妹妹送到了永安宫,就去给陛下谢恩。”
宝言笑着道:“雨这么大,卫大人还是快些与卫娘子去永安宫吧,奴婢送二位。”
雨云压得低,天色阴沉沉的。
间或有闪电在云间闪烁,便叫这天色忽的一明一暗,接着便会有雷声轰轰隆隆。
北风卷着雨粒穿过宫室庭院,把树木花草都吹得凌乱。
长乐宫中,谢笙安静地跪坐在谢太后身后,拿着美人锤在为谢太后敲打着肩膀。
殿中安静极了,宫人们大气也不敢出,都只仿佛木桩一样站在远处,极力地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自从那日裴彦到长乐宫那一趟说了让卫家人进宫来代替谢太后理事之后,谢太后生气许久,便也发落了许多宫人,于是这长乐宫中便人人自危起来了。
谁都不想去触谢太后的霉头,但裴彦的决定也显然不可扭转,他们这些宫人能做的便也只能是谨言慎行,不要惹怒了谢太后。
卫良已经进宫的消息早就传到了长乐宫来,前来传信的宫人有些踟蹰地在门口探了探头,见谢太后闭目假寐,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然而只是一瞬间的放松,卫良进宫的事情迟早是要与谢太后说的,总不能一直瞒下去。
谢笙注意到了殿门口的宫人,她看了一眼谢太后,又看了看门口的宫人,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美人锤。
肩膀上没了动静,谢太后睁眼回头看了眼她,语气还是和缓的:“这些事情还是不要你来做,叫个宫女来就行。”
“姑妈,昨天您没休息好,这会儿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谢笙看着谢太后,面上具是担忧,“姑妈还是要以身体为主,不能气坏了身子。”
“我知道。”谢太后闭上眼睛,摆了摆手示意谢笙不要继续往下说,“只是这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谢笙抿了下嘴唇,站起身来,道:“我去给姑妈端一碗养颜茶来。”
殿门口的宫人见到谢笙出来,便急忙迎了上去:“姑娘,卫家已经送了卫娘子进宫来了,这会儿是宝言公公陪着往永安宫去安置,等会儿应当要过来拜见娘娘。”宫人利落地把话说完,然后看向了谢笙,“姑娘,劳烦您帮忙给娘娘说一声吧?”
谢笙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闭目养神的谢太后,然后看向了门口的另一个宫人:“去把早上就叫煮的养颜茶端来,我与姑妈慢慢说。”
宫人听着这话,是真的松了口气——这几天若不是有谢笙在其中帮着他们转圜一二,真不知还要有多少宫人要受罚。
谢笙看向了之前说话那宫人,轻声又道:“你在这等着,说不定等会娘娘还要找你进去详细问问。你们伺候娘娘这么久,也知道娘娘脾气,大方些便行了,不要扭扭捏捏,那样反而让娘娘心里不痛快。”
宫人应下来。
人的成长有时候只需要一瞬间。
谢笙便是在那日谢太后勃然大怒在宫中对着宫人泄愤的时候,忽然清醒过来的。
她那时候害怕极了,但害怕的时候,却又想起了在她进宫的时候谢简与她再三说过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