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裕原本是想直接入内的,但忽然想,娄长空就在屋中,他心中又莫名忐忑。但为什么会忐忑,他自己也说不好。
李裕在门口驻足良久,才推门入了屋中。
屋中屏风后,一身富贵衣裳的福旺不由自主抖了抖,淡定淡定……
虽然刚才是这家的主家让救了他们,但出门在外,总需小心些,这些流匪眼下都学聪明了,保不准是在演戏,知晓这是娄家的东家,所以故弄玄虚。
何叔谨慎,这种时候想换个人去,若是安稳,或是熟识,东家再出面的的好。
温印和早前外祖母出门的时候,大都是何叔跟着。
何叔一直周全。
温印也知晓这种时候听何叔的好,等确认没问题,再以真面目示人,对方也会理解。眼下乱世,不同旁的时候,小心为好。
原本,这种时候肖媛肖管事扮作东家是最好的。无论是个头,体型,还是谈吐,都拿捏得更好,但肖管事早前想一步去项城衙门打听消息,好节省东家这处的时间,谁想到会在鸿山遇到流匪……
周遭除却侍卫,就是他和顺子。他虽然圆润了些,但有商家的富态;顺子更机灵,但顺子的长相略带尖嘴猴腮,容易引人怀疑。
所以从开始起,福旺就在屋中的外阁间里坐立不安,既盼着赶快有人来,又盼着最好没人来,等终于推门入屋的声音,福旺“嗖”得一声站起,紧张到不行,又记得东家同他说起的,深呼吸,慢慢平静下来。
很快,侍卫从屏风后露面,拱手朝他道,“娄老板,我们主家来了。”
福旺轻声清了清嗓子,按照早前主家交待的,尽量淡定,沉稳,平日里都一直跟着东家,天天看在眼里,东家平日什么模样,他就尽量什么模样,不出错就好。
于是福旺一只手握拳背在身后,一只手在腰前随意握拳轻放,脸上虽然有憨厚之样,但也富态,稳妥,腰间那枚刻着“长空”两字的玉佩显眼而贵气。
屏风后,脚步声传来,福旺屏住呼吸。
待得看清李裕的模样时,福旺愣了愣,这风姿气度,一下就把自己比了下去,东家在尚且还好,眼下,会不会穿绑……
福旺紧张得喉间轻轻咽了咽,背心也都有些冷汗冒出。
李裕也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抬眸看向眼前的人。
他一直想知晓娄长空是什么样子,终于,他绕过屏风,出现在福旺面前,看向福旺的时候,李裕也同样紧张。
只是抬眸见到福旺时,李裕又不由愣住。
但很快,见福旺朝他礼貌微笑,颔首致意,李裕才回过神来,礼貌笑了笑,颔首回礼。
原来,这就是娄长空。
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他以为,以为会是谦谦公子,沉稳儒雅……他记得在娄府新宅见到过的娄长空喜欢看的书,看到过新宅苑子的布置,还有温印喜欢同他一处,更甚至,同他一处,他想娄长空一定是个很有魅力,甚至翩若谪仙的人,所以在见到福旺时,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其实,商人之中多有富态样。
眼前娄长空面容和善,好相处,旁人愿意同这样和善憨厚的人做生意打交道也是常理之中。
而温印,应当从未介怀过对方的外貌,早前书册批注中流露出的亲近自然,默契似一人。温印只会喜欢自己喜欢的,不会在意旁人的目光……
两人都礼貌而疏远得笑了笑,略显尴尬,又各有谨慎,都看不透对方,却怕对方见自己看透。
最后,是李裕先开口,“娄老板,坐吧。”
他是主,对方是客,他不开口,娄长空始终尴尬。
“哦哦。”福旺也反应过来,连忙应声。
李裕不由多看了他两眼,福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挺胸收腹,忽然精神了很多。
李裕落座。
福旺也跟着在案几对侧落座。
屋中没有旁人,只有李裕和福旺,李裕应当很放心这处,所以没让旁的侍卫入内,最近的,都在屋外候着。
屋门大敞着,有事唤一声就能听见,但其实两人方才的声音都不大,眼下也各怀心思。
福旺先开口,“方才,多谢公子出手相救,眼下乱世,流匪作祟,做生意途中也不安全,稍有不慎,就困在鸿山这样的地方。”
这句话都是温印教的,神态语气,乃至动作,福旺都照搬。
李裕仔细听他说话,也在仔细打量他。
说他照本宣科也好,说他发自肺腑感叹也好,但这句话说得,确实像主事的人。
他方才不是没怀疑过眼前的人是不是娄长空,但他没那么确定。
福旺说完,李裕笑着应道,“是啊,适逢乱世,诸事不易,跑商之人更不易,随手之劳而已。”
李裕客套。
福旺笑了笑,继续循着东家交待的说着,“那怎么好?娄家是商人,有一笔就要算清一笔,公子这趟帮忙,已经是解燃眉之急,长空都记在心底。也想冒昧问一声公子名讳,这一趟有要事,不能久留,但日后也当寻时间亲自登门道谢。”
福旺说话的时候,李裕一直在看他。
福旺说完,李裕的目光都没从他脸上挪开过。
福旺越说越心虚,更猜不透眼前的人何意,福旺有些懵。
东家早前告诉过他,对方愿意透露姓名时怎么说,不愿意透露姓名时怎么说,还有对方模棱两可的时候怎么说,但唯独没说,对方没出声的时候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