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风家尚未来得及认识其他人,冯老夫人痛恨池家人,理论上不会有仆人多事照顾他,那一定是风家有人点头默许,才能有人送吃的到他房内。这是管家风重特意照顾他么?他心中当然欢喜感动。
只不过手臂微一用力,就会牵动背上伤口,想拿吃的并不容易。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攒足力气,适应了疼痛,左手肘拄在床上慢慢撑起身体,右手将那粗瓷大碗端了起来。
那是一碗浓稠的白米粥,即使凉了,也让人很有食欲。他知道自己的体力维持不了多久的清醒,也不用筷子,一仰头将一碗粥悉数囫囵吞入肚里。放下碗,再次趴倒,昏睡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又到了早上,是晴天,日光穿过破窗子晒在他赤着的脊背上,暖暖的。
他看到桌上的粥居然还冒着热气,有几丝咸菜飘在粥碗里面,甚至还有个小碟子放在碗边上,里面是一个拳头大的白面馒头。
这么丰盛么?
池歆略有点忐忑不安。他能感觉到一直有个人透过窗子看着他,会是监工么?的确,如果风家人对池家人有敌意,防着他图谋不轨,或者怕他故意寻死也是应该的。若他为奴十年死于非命,那责任在风家。但他活的好好的,饭都有人送到嘴边,十年后还有要做的事呢,干啥寻死?
风家的家法虽然痛,比起在圣教无缘无故被打骂责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舒服多了。现在的他受伤了能在正经的床上趴着,获得这么多照顾,都不用自己去饭堂领吃食,也没人逼着他去上工,他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在池歆的意识中完全没有受伤就应该躺着休息,还应该有药物治疗的概念。
他的包袱就放在这个矮柜里,有自己做的草药,也有黑衣人留下的上等金创药。他一是没力气翻找,二来也没觉得需要用。皮肉伤而已,用不用药都行。不必上工做活,有饭吃就挺好了。
池歆闭上眼积攒力气,估摸着那碗粥应该凉透的时候,一咬牙撑起身体,把碗端到嘴边,像昨天那样迅速喝下,体力或许不够醒着吃完馒头,他便抓过馒头在倒下以前放到嘴边,想着再醒来一张嘴就能咬一口白馒头岂不是很惬意?
房间外边果然是有人监视,他听到了那人呼吸声音一滞,大约是没想到他这般贪吃么?
他忽然又想起包袱里那个瓷瓶上有圣教的标记,应该找机会藏好了,不能让人见到了,免得被人怀疑他与圣教有什么往来。
而且如果是监工催他上工,就更不必敷药了。他现在实在是没什么力气,无法自己爬起来做事。在圣教,这种情况自然会有人将他拖出奴棚又一顿折磨白白浪费了好药。还不如先昏睡着,被人弄醒了再说吧。
池歆迷迷糊糊又昏睡了一会儿,做了一个梦,梦里似乎是原主的记忆。他被母亲拉着在荒野里玩耍,母亲的容貌已经看不清,他也就是两三岁的样子,努力抬头拨开半人高的长草,发现了漂亮的白色花瓣上落着一只七彩的蝴蝶。他高兴的伸出了稚嫩的小手,指尖几乎就要碰触到蝴蝶的翅膀,然后蝴蝶忽悠一下就飞走了。
他的梦也醒了。毫不意外,嘴边的馒头没了踪影。
也许早上喝了粥还看到了香喷喷的白面馒头,其实也是一场梦?伤痛使得他的思绪并不清晰,怀疑一切都只是他幻想的。如果真吃过东西,为什么他又饿了?大概是原主以前很少挨饿吧。
天快黑的时候,他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人在他嘴边放了什么,温热的香香的东西。稍稍睁眼,惊喜的发现竟然是热乎乎的白面馒头,他忍不住张嘴咬了一口。
白面的馒头在圣教只有主子够资格吃,他如今真切的也尝到了,果然非常美味,仔细咀嚼还带着甜味。中原世家大族这等富庶,仆人都能有白面馒头吃么,还是照顾他受了伤,才给了这么好的吃食?那以后挨打受罚就更不怕了。
往后的几天,依然每天都有吃的,偶尔还会得到白面馒头。池歆的伤势逐渐好转,能长时间维持清醒,用自制的止血草药敷在伤口上,总比完全没药能好的快一些。小瓷瓶则被他藏在了矮柜后面的墙缝里。
池歆依然没有见到屋外那个监视的人,或者那个送馒头的人。只能等伤好了,开始做工之后慢慢再问风家下人打听了。
挨鞭打之后的第七天早上,管家风重一早拿着身契来找他。
“池歆,你要回池家么?”
池歆摇摇头,诚恳的回答:“不,在风家挺好的。”
风重于是递上了那张早已经写好的身契,池歆温顺的签字画押。
风重看着这孩子仍旧苍白的脸,脊背上的狰狞伤口都没有结痂,不免叹了口气道:“那好吧,老夫人说如果你不想回去,从今天开始就要好好干活了,风家不养白吃白喝的米虫。”
池歆本是坐在床上,听到这句话便站了起来,双脚落地又恭敬跪在地上:“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池歆不会偷懒的。”
真的行跪礼啊,实在太委屈这孩子了,风重心虚的说:“老夫人想你身上的伤可能还没痊愈,今天就少派一些活计。杂院那边有一些柴要劈,你将那边柴劈好就可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