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语是蓝国中药研究所的主任,手下的项目是发现和提取中医药植物中的抗癌成分。
这是一项需要长期坚持的任务,所有参与研究的人已经做好了为此奋斗几十年甚至更久的准备。
现在国际上已经有不少能够抑制或者说治疗癌症的药物和方式,但是对癌症患者的身体副作用很大,而且在后期阶段,这些药物的作用会变得有限。
他们这个项目,就是试着从众多种中药植物中,提取出能够克制癌症细胞的成分并进行分解解析。
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但是我国的中医学已经有了几千年的历史,中药在很多地方都发挥着意想不到的作用,现在这个项目的研究正在稳步发展中,研究员们根据古医药书中的记载多次试验,已经排除了不少植物。
本来林秋语坚信只要自己一直坚持,就一定可以看到希望的曙光,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坚持不下去了。
不是因为看起来遥遥无期的研究进度,而是因为她的家庭。
早上,林秋语沉默地来到洗漱台上洗漱。
她的动作似乎有强迫症,要把手指的每一个缝隙都清理的干干净净,洗漱完之后,她轻手轻脚地来到了儿童房,看着现在躺在床上,仍处于睡梦之中的孩子。
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看出这个孩子的美丽,眼睫毛长而浓密,在眼尾拉出了一条黑色的眼线,让人忍不住想要知道,她睁开眼睛后,会给人带来怎样的震撼。
她作为一中医药研究所的主任,平时的工作量很大,任务也很重,很少机会在家里陪着孩子,也很少有机会这样认真地看着她的女儿。
因为工作原因,她和丈夫三十六岁的时候才有了一个孩子,她在怀孕的时候,像全天下的母亲一样,想要把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她的面前。
可是这个孩子在一出生后,他们还来不及为这个生命的到来欢喜,孩子就被诊断为歌舞伎面谱综合征。过分的美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孩子的并发症并不算太过严重,只是身体和智力发育都比较迟缓,只要生活中多加注意,应该可以平安长大。
她的丈夫为了家庭,为了更好的照顾孩子,辞去了繁忙的心内科主任的工作,选择了回医科大学任教,这样他的工作会清闲一些,也更有时间来照顾孩子。
可是最近,在孩子进行身体检查的时候,发现她的心脏似乎有病变的趋势,很微弱并不能够确定,但是想起歌舞伎面谱综合征的并发症,她和她的丈夫都沉默了很久。
这两天,她向所里请了几天假,想要好好思考一下她的未来。
就在这个时候,放在客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林秋语安抚地拍了一下正在睡眠中的杜诗雅,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儿童房,接起了手机:
“喂,主任。”
“搬家吗?搬去哪儿,什么时候?”
……
宋安夏看到研究院递过来的这一份申请文件后,眼中的神色变得有些沉默,和其他几份申请相比,这一份显然更加迫切,也更加值得他考虑。
林秋语生在中医世家,对中医的了解十分透彻,在成为中药研究所成员后,做出了不少贡献,被研究院的成员们冠上了天才之称。
身为天才的她,更让人敬佩的是她日复一日的坚持,不管失败了多少次,只要她还在这个位置上,就从来没有说过放弃二字。
所以才会在三十五岁的时候就成了项目主任,负责把控整个项目,现在国家对她手头上的项目抱有深切的希望。
本来一切都还好,可是她的孩子……
想到这里,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拨通了桌子上的座机。
最近两天的时间,池安已经整理出了一份需要采访的医生名单,同时,为了结论的严谨性,她还找到了一些袭击医生的人员名单,想要采访一下他们为什么会动手,动手时有什么心理波动。
正在她觉得有些口渴,端起了桌子上养生茶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安安,部长让你过去一趟。”
听到王秘书的话,池安第一反应就是又来任务了,于是赶紧站起身,往部长办公室走去。
“部长,您找我?”她站在宋安夏办公桌前,身上的气质在这几个月里像是发生了什么沉淀,虽然依旧善良通透,但是整个人看起来坚韧了不少,以前那双总是乖巧懂事的眼中,多了几分对未来的期待和向往。
就像是一个迷茫的人,忽然找到了未来的方向。
看着这样的池安,宋安夏眼中带着一丝欣慰和赞赏,他对着她和善地点了点头,因为最近工作顺利,他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少了不少。
“安安,你觉得经常换邻居对你而言是一种困扰吗?”
或许是因为池安太过懂事,不管上级布置下了什么任务,她从来都没有反驳、抗拒过,所以他在布置下任务时,总会想要先问一下她的想法。
“不会啊。”池安摇了摇头,隐隐猜到了他这次找她的原因,认真地回道,“虽然在和邻居分别的时候会觉得有点失落,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现在正在努力适应。”
“而且我觉得能够认识新的朋友也是一件好事,能够看着他们摆脱身上的困难,变得越来越好,会让我更加开心。”
更何况,她自从离开徐家后的每一任邻居对她都很好,不是投喂她,就是潜移默化地教给她不少做人做事的道理,能遇到他们,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她很喜欢,也很期待新的邻居。
“部长,我是又要有新邻居了吗?”她对着他甜甜地笑了笑,眼中没有一丝排斥,反而满是期待。
听到她的回答后,宋安夏眼角笑出了一道道细纹,他沉默片刻后,把林秋语的资料告诉了她。
他能够猜到研究院的想法,歌舞伎面谱综合征现代阶段并没有治愈的可能性,但是运气好症状并不明显且没有并发症的话,应该可以平安的长大。
再加上林秋语现在手中的项目,如果真的能够有足够的运气,加上研究员们日以继夜的努力,说不定能更快地找到突破口。
现在这个阶段,国家仍然不放心让池安进入更加机密的研究场所,那些地方都是全副武装的地点,对进出人员的要求非常高,不能有一丝的马虎。
但凡是出了一点意外,说不定会造成什么严重的难以承受的后果。
即使现在已经确认了池安的能力是百分之九十九无害的,可是剩下的那百分之一,也需要多次试探和检验,上一次的试探是‘蓝芯’计划,而这一次,就是林秋语。
如果池安真的能够通过这两次任务的检验,或许就可以有机会为国家科研做出更大的贡献。
池安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她听到宋安夏对林秋语的介绍后,眼中戴上了一抹浓厚的悲伤。
她虽然对歌舞伎面谱综合征了解不多,但是也知道这是一种基因疾病,以现在的医学手段来看,根本没有治愈的可能。
曾经有很多次,她都有这样的感觉,就是运气从来不是万能的,她只能为一些事情提供一个更好的可能而已。
“部长,林秋语主任女儿的病,我可能没有办法……”她眨了眨眼睛,眼中带着淡淡的无奈。
“经过最新体检,林主任女儿现在的身体状况有恶化的可能。”但凡是用到了‘可能’这两个字,就有了池安的用武之地。
“如果她的身体没有恶化,而是继续维持着现在这种情况,不出意外,可以平安长大。”宋安夏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解释道。
“安安,你不用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他想起一直以来池安面对任务时的态度,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你所执行的一些任务,本来就有着很大概率失败的可能,即使失败了也是正常,你也依旧是很多人眼中的英雄。”
“所以,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紧。”
“我知道。”池安听到他的话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但是有些事情,有些想法,不是别人三言两句的劝慰就能轻易改变的。
回到办公室后,池安从网上搜集了一些关于歌舞伎面谱综合征的相关资料,浏览着那些有些深奥晦涩的研究资料,看着一句句家长们触目惊心的泣诉,她眼中的神色变得越来越沉重。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当天下午回家后,池安看了一眼隔壁依旧紧闭着的大门,开始衷心地期盼新的邻居可以早日搬进来。
哪怕她只能让这个孩子轻松一点,减少病情恶化的可能,也是好的。
回到家后,简单地吃了一口晚饭,她就又开始了学习。
贺晴媛送给她的那个网课很有用,上面的老师讲的知识并不晦涩难懂,不会让她有一听就想睡觉的想法。
老师们把自己的记者经历和知识结合起来,有的时候知识点讲多了,还会串讲一个他们曾经采访过程中遇到的小笑话,让听课听得大脑有些迷糊的池安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经过这两天的学习,她开始了解了如何和采访对象拉近距离,如何用语言共情和引导,挖掘更深一层次的内容。
通过这些网课,她终于明白了以前她在以记者的身份去运用自己能力时,为什么大多数时候都得不到一个好的脸色。
执行任务的时候,她一般是看着和任务有关的人就往上凑,也没有准备什么有意义的采访问题,在其他人看来,她就是借着记者的身份在这里捣乱的一个人。
池安坐在木质的书桌前,桌子上放着一个平板,里面正传来一阵昂扬向上、慷慨激昂的讲课声,不只是讲到了什么,她笑得停下了正在做笔记的手,眼睛眯成了一条弯弯的月牙。
第二天下班后,把被医闹困扰过的需要采访的医生名单整理出来后,池安拨通了第一个医生的电话。
这些医生涵盖面很广,有现在只有医师资格的普通医生,也有特别出名挽救了无数生命的医生,还有一些评价不是很好的医生,林林总总。
这些医生已经涵盖了绝大部分医生的类型。
第一个采访的医生是一个有着四年临床经验的医生,在弄清楚医患关系为什么会这么严重时,也需要更加深刻的了解一下医生这个职业。
这个医生名叫仝源,是一名骨科医生,因为患者家境条件并不好,因为送医过晚右腿严重坏死,当时要是按照保住右腿治疗的话,花销很大,价格高昂的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承受。当时对于那个家庭而言,最好的办法就是截肢。
在说完每个治疗方案的利弊后,本来患者的家属和患者本人都同意做截肢手术,也签署了手术同意书,可是在手术完成后,患者脱离危险可以出院的时候。
患者家属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什么话,说患者不截肢也能保住生命,都是医生为了省事危言耸听,所以带了一家人在医院里对着仝源手打脚踢。
紧接着他们很快就被安保人员拉开了,医生只是受了一些轻伤,这件事情很快就被院方压了下去。
如果不是有人拍了视频并把这个视频发到了网上,可能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医院里还有这样一件事情。
有的时候,没有闹出太大动静的医闹,根本不会被报道出来。
仝源接到她的电话,知道她的身份后,直接同意了这次采访,地点定在了医院旁边的一个咖啡厅。
这里的环境很安静,人也不多,用来交流刚刚好。
“仝医生,我是池安。”池安坐在咖啡厅里,看到和视频里人差不太多的仝源后,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不得不说,很多时候,长了一张亲和力十足的脸,对她的记者生涯很有帮助。
看到她后,仝源脸上的戒备少了一些,眼中也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仝源的长相很符合大家对医生的第一印象,干净整洁的衣服,头顶日渐稀疏的头发,以及带着金丝眼镜的双眼。
“池记者看起来很年轻。”仝源落座后,对着她微微笑了笑。
岂止是年轻,他在第一眼看到她时,总觉得她才十五六岁左右的样子,根本没有成年。
如果不是她身上沉稳的气质和眼中带着的坚定,他都要以为是不是谁家有一个记者梦的孩子出来圆梦来了。
池安听到他的话后,唇角的笑意变得更加亲和:“好多人都这么说。”
她把自己的记者证明拿了出来,递过去后,她像是和老朋友聊天一样,笑眯眯地开口:
“仝医生,我一直从网上看到很多医学生的吐槽,说骗人学医天打雷劈,还有一些一听就是玩笑的话。”她按下手中的录音笔,眼中带着好奇,“那仝医生为什么会选择医生这个职业呢?”
“是因为有着治病救人悬壶济世的崇高理想吗?”
仝源听到她的话后,自嘲地摇了摇头:“我也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
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医院里的医师而已,并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于是把当时的想法和盘托出。
“当时在高中毕业后,选择专业的时候被家里人劝着说医生薪资很高,地位高、待遇好,于是就报上了一个医科大学。”他想起曾经那个夏天被裹挟着做出的选择,眼中却并没有多少后悔。
“那医学生的生活是不是很累?”池安接过了他递回来的记者证,没有一开始就进入主题,而是闲聊一般地开口。
看着满脸倦色的仝源滔滔不绝地讲着他在大学时候的艰难生活,她时不时点点头附和一下,眼中带上了敬佩和心酸。
“本来以为大学五年学完就好了,结果因为当时七年改五年制,好多医院都不要我们这一批毕业生,于是只能选择考研,继续深造。”
听着仝源说完当时的艰辛学习生涯后,池安又问起了进入医院成为一名医生后的生活。
通过他的话,她深刻理解到了医生这个行业的不易,每周都必须值一次夜班,如果人手不够可能一周值两次,第二天一早还要查房,回到家里后,即使在休息,也可能会被一个电话叫起来去医院。
最凄惨的是,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请病假,如果觉得自己身体不舒服,哪里不舒服就去哪个科室检查,检查完了接着回去上班,在上班过程中等结果,什么也不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