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张破石的声音忽自一旁传来,禀道:“相公,二爷来了。”
蒋黎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张破石身后正站着个中年文士,联想到“二爷”这个称呼,她立马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于是也不等陶宜开口,她已向着对方礼道:“蒋黎见过陶二爷。”
陶宣目光打量地看着她,微微颔首道:“蒋老板。”
蒋黎又转过来对陶宜道:“那我就不打扰相公了,这些小食你们慢用。”又道,“明日店里便重新开门了,随时恭迎二位再来。”
陶宜听出来她的意思,顿了顿,说道:“好。”
陶宣看了看蒋黎,又看了看自家三弟,等到前者告辞离去之后,他才走上去,瞧着桌上的小食香饮,状似随意地说道:“这蒋老板倒是个知情识趣之人,这么快就把你的饮食喜好都摸清楚了。”
陶宜转身回来坐下,平静回道:“二哥哥上次请的那个厨娘,我记得也很清楚你们夫妇的喜好。”
陶宣笑笑,顺手端起他面前的香饮喝了一口,末了,语带深意地问道:“但你心里可真拿人家当厨娘么?”
陶宜看着他,反问道:“二哥哥此言何意?”
“三郎,明人不说暗话。”陶宣戏谑一笑,说道,“这么多年,我还是头回见你对女人有兴趣。”
陶宜怔了怔:“你觉得我对她有兴趣?”
陶宣被他这话给问笑了,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道:“你不知道你自己先前瞧人家是什么眼神啊?跟你以前养喜欢的花,看喜欢的书时一模一样。”
陶宜若有所思。
陶宣见他这样,不由感慨地叹了口气。
“你打小这方面就缺根弦。”他说。
陶宜看了他一眼。
“咳咳。”陶宣清清嗓子,换了个说法,“无感,无感对了吧?”
陶宜没作声。
“说实话,哥哥们都挺担心你的。”他叹道,“弟妇在的时候,你们夫妻就疏远,她病了之后,你又自责。打从你们成亲那年到现在,我就没见你过过一天阴阳调和,春风满面的样子,她给你的侍妾你倒是都养起来,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回你养伤,是不是又拒了她们来照顾?”
陶宣劝道:“我知你心在大事上,不愿把时间花在这些儿女情长,但过日子嘛,就要让自己舒心些,不然这几十年岂不寡淡?况且于养生也有碍。”他说到这儿,话锋一转,续道,“你若真喜欢这蒋娘子,便不如纳了她。我看此女体贴,这次的事未有落井下石,也看得出来算识大体,以后估计能和你的继妻相处和谐。”
陶宜淡淡一笑,说道:“二哥哥倒是想得长远。”
“这可不是我想得长远。”陶宣道,“弟妇走了都这么久了,你迟迟未有意续弦,我们家不急,别人不急么?当初次相为你牵了这桩婚事,为的是什么大家都知道,他们岂不会再作打算?你坐在这个位置上,总也不可能一辈子不续弦,不然你用弟妇做借口,也要被她家族捆绑一世。只倘若新妇进门,你再要纳蒋氏为妾,难免束手束脚。我也是为你着想,既然喜欢,先纳进来,总是对你们两个都好的。”
陶宜觉得头又有些隐隐作痛,他抬手揉了揉额角。
陶宣见他果然还是会因为这些觉得烦心,便道:“要不,我让你嫂嫂去帮你说?”
陶宜摇了摇头。
“我再想想。”他说。
蒋黎回到巷子时,正好遇见了蒋娇娇带着荷心刚从谢家回来。
姑侄两个在门前遇见,蒋娇娇主动道:“小姑,你上回教我那个豆糕,我今日做得十分成功,谢夫子根本无法抗拒。”
蒋黎笑道:“他孙儿都没法抗拒你,他哪能抗拒。”
蒋娇娇听着顿感满足,上来挽着她的手,一边往大门里走,一边说道:“大哥哥如今去了捧日军,他也不便再像以前那样过来,只好我多打着谢夫子的名义去找他了。”
蒋黎安慰道:“等你们将来在一起就好了,你想两家横着走都没问题。”
蒋娇娇大方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蒋黎看着侄女爽朗畅快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感慨。
若她当年能明白两心相通对于婚姻的重要性,或许她就会为自己争一争,不嫁给郑麟,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
她和他都不是彼此对的人。他要的是想象中的她,而她当时求的,也不过是期待中的他。
蒋娇娇见蒋黎走了神,于是转了话题,问道:“小姑,我一直都忘了问你,那位三司使长什么样子啊?你同他相处的时候紧不紧张?”
蒋黎想起陶宜,笑了笑,说道:“起初我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不紧张,后来知道了就有点,但现在也早就不紧张了,他是个能让你觉得春风拂面的人。至于样子……”
她不知何故,忽然有点担心蒋娇娇会因此起哄,于是话到嘴边,变成了:“这已是其次了。”
蒋娇娇一副理解的样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就像谢暎那样,长得很好看,但我更喜欢他这个人。”
蒋黎失笑,伸手在她脸上一捏:“我可知道暎哥儿是怎么被你哄到手的了,一张嘴甜死人。”
说完,她忽然觉得好像有点不对。
为何娇娇用谢暎来打比方,她竟没觉得有不妥?
“明日店里便重新开门了,”蒋黎没来由解释了这么一句,“我也不用再去别人家里当厨娘,虽是还人情,但难免打扰,往后继续当贵客款待就是。”
蒋娇娇听得也有点茫然,不晓得该怎么接,只能“哦”了声表示回应。
正在此时,姚之如过来了。
她的脸色很是难看。
就连蒋黎见了也直觉不妥,不等对方站定,便关心地问道:“之如,你是不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