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查账,你是被提前放出来的。”高遥直截了当地说道,“但不是因为大丞相,而是亚相一派。”
沈约愕然。
联系起高遥刚才的话,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什么:“是不是我爹去求的他们?”
高遥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子信,你该醒醒了,你走的这条路除了给自己和身边的人会带来麻烦,什么用都没有。”
沈约定定看着他:“你不也是与我一同走的这条路么?难道有错不该纠正,遇到难处就该放弃?”
“不,我和你不同。”高遥道,“你走的,是大丞相的路;而我,走的是高家的路。”
他伸手搭住了沈约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别忘了,你姓沈,不是姓景。”
沈约拨开他的手,正色道:“这是两回事。”
“就当是两回事,”高遥平静地说道,“可是这次你出事,大丞相没能保住你却是真的吧?你若等他来捞,我只怕家破人亡了都未必等到。”
沈约一愣:“你什么意思?”
高遥微顿,说道:“你回家看看就知道了。”
沈约的心里瞬间涌起了巨大的不安,他立刻急急地赶回了照金巷。
一进门,他就径直往正院冲去。
唐大娘子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快步走出房门,乍一见到儿子,她整个人都不行了,哭着就打了个趔趄。
沈约急忙大步跨上前将母亲扶住。
唐大娘子抱着他哭得泣不成声,一边哭,一边抬手往他背上捶,但力道却不重。
“你这个犟小子,你怎么这么犟啊!”她抽噎着道,“你爹他、他……”
沈约一听,心里霎时慌得不行,稳住他娘之后便立刻抬脚进了室内,下一刻,他赫然看见父亲躺在床上,右腿上着夹板,帷帐间飘着浓浓的药味。
他想开口,却忽然发现喉间有些哽住。
然而沈庆宗却很平静,看见儿子时也没有妻子那样的激动,只是笑了笑,说道:“回来了?正好,爹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沈约的手有些发抖:“您的腿,是谁伤的?”
沈庆宗道:“是我自己。”
沈约震惊地看着他。
“子信,爹这条腿算是废了,官身自也是保不住,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家唯一的支柱了。”沈庆宗缓缓说道,“爹也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用自己这条命去打动人家,求别人帮你。”
沈约只觉脑子里阵阵发懵。
“现在你祖母又中风病重,大夫说,只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她拖着一口气,也是因放不下你。”沈庆宗也不再多言,只道,“你去看看她老人家吧。”
沈约愣愣地站着没动。
沈庆宗还好声地催他:“去吧,你姐姐和如娘也都在那边帮着照顾。”
沈约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正院,又是怎么去的福寿堂,他这一路都好像在白茫茫的天地间走着,看不见人,看不见方向,也看不见自己。
他浑浑噩噩似地走到了门口,听见里面传来了祖母身边的童妈妈的声音。
“要不还是把二姑娘叫回来搭个手吧?”她说,“大姑娘也才成亲不久,高家阿郎又在朝为官,你也得在他身边照顾着啊。”
沈云如道:“二姐那边差了人来回信,说是她近来身子也不好,勉强回来怕反而冲了婆婆的病气。无妨,子瞻明白我的,况且还有如娘帮我呢。”
姚之如的声音随之响起:“没事,我可以过来的。”
童妈妈没再说什么。
床上的沈老太太发出了一阵呜呜的声音。
沈云如竟然听懂了似地,回道:“弟弟没事了,待会儿就回来。”
沈约只觉脚下如有千斤重。
他红着眼睛,慢慢地,一步步走了进去。
“子信!”姚之如一眼看见了他,立刻惊喜地唤出了声。
沈云如回眸看见他,亦是泪光闪烁。
沈约走到了床前,跪下来,对着床上的人说道:“婆婆,我回来了。”
沈老太太的嘴更歪了,她现在没办法清晰地吐字,只能“呜呜”的,但她还是努力地想来抓沈约的手,好像想要叮嘱他什么。
沈约看懂了她的动作,于是立刻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
但他却听不懂她的意思。
直到沈云如对他说:“婆婆说,让你不要再跟着新派走。”
沈约看着祖母的眼睛,对方的眼神让他明白,姐姐是了解祖母的。
他忽然前所未有地感到挫败。
这种感觉和如山压来的愧疚几乎要将他吞没。
沈约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么久以来到底在干什么,他又干了些什么?为什么他明明是想为家里好,为这个国家好,可是到头来国家没好几分,他的家也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