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斯莫惊愕地望着洛弗。
时间旅行者。
当他听闻这个名词的时候,他未曾意识到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身份与能力。
但是,当一位时间旅行者真正出现在他的面前,谈及自己的独特经历,以及这经历造成的影响的时候,科斯莫却感受到了浓重的震撼与困扰,仿佛时间本身就真正出现在他的面前。
……杰弗里·格拉斯的调查笔记中的那位相关人士,正是坐在他面前的这位尤斯塔斯·洛弗。
科斯莫回忆着那本调查笔记上的内容。
时至今日,他在托雅镇已经经历了许多事情,听闻了许多消息,那本调查笔记上的内容也显得有些粗略和简单,仅仅只是一个「外来者」不明所以的视角。
正因为这样,他再去回想笔记中的内容,便意识到笔记中提及的「利用托雅镇的信息招摇撞骗的骗子」和与骗子相关的人士,的确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如果托雅的力量真的如此神奇,甚至于无孔不入,那么这种「诈骗」的行为,恐怕同样会引来一些灾厄吧?
再者说,外界也的确存在一些关于托雅的传闻,比如塞勒斯先生,他就是被这样的传闻吸引,最终才会选择来到托雅。
有了解托雅的人存在,却又有通过托雅诈骗的人——后者不会被前者注意到吗?
这种做法显得自讨苦吃。
又或者……科斯莫心想,那可能不是「诈骗」。
或许那就是真的,只是因为杰弗里·格拉斯,以及更多的人,因为对托雅并不那么了解,或者被某些人刻意隐瞒,所以才会认为那是个骗子。
这个想法在顷刻间占据了科斯莫的大脑。
可是,他又不禁想,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下意识望着面前的尤斯塔斯·洛弗,感到这位时间旅行者或许能为他解惑。
洛弗先生则始终微微笑着,望着他。
科斯莫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问:“所以,洛弗先生,您应该知道,那位侦探先生的真实目的吧?为什么您还会愿意与他交谈?”
从各种意义上讲,时间旅行者就像是一个「被提前剧透」的观众。他们对于时间、对于命运,有着自己的一套独到理解。
如果洛弗早已经知晓杰弗里的死讯,那为什么还会在那个时候与杰弗里交谈?那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难道,洛弗的出现,就是杰弗里死亡事件中,极度重要和关键的一环?
在沉默之中,科斯莫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洛弗的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正在等待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期待着一个怎样的回答。
“曾经的托雅不是现在这样的。”洛弗却答非所问,似是而非地说,“曾经的托雅,甚至不欢迎外来者。那些外来者只能偷渡,甚至于利用一些不可思议的力量,才得以来到托雅。”
科斯莫一怔,不明白洛弗为什么会提到托雅的历史。
“红叶改变了这里。”洛弗说,“曾经的法律是极度严苛的。”
红叶……红叶与时间有关。科斯莫暗想。而红叶是在三十年前,才掌控了托雅。
于是他突然明白了:“您是红叶的……”
“信徒。”洛弗声音沉静而坚定,一如他虔诚而固执的信仰。
他是红叶的信徒。
信徒。科斯莫琢磨着这个称呼。
他知道红叶选民。那么选民和信徒有什么区别吗?
而且,既然托雅镇存在着「信仰」,那为什么这里没有教堂,或者任何与教堂类似的建筑物?唯一近似于教堂的镇务法庭,那还是托雅镇的行政中心。
神为人管理镇子,这可真是一桩奇闻。
……科斯莫实在是无法理解这里的人类与神明之间的关系。
在科斯莫陷入沉思的时候,洛弗却突然激动起来,他的脸庞上出现一抹潮红,极度亢奋地说:“红叶改变了托雅,也改变了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
“红叶赐予了我穿越时间的力量。我存在于此处、又存在于彼处;既见证此刻,又望见他时。这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我将为吾神付出一切,以回报这宽容与恩赐——我将成为时间的幽灵,游荡在陈旧纸张的缝隙,找出那唯一可能的途径!唯一的道路!”
他大声地、颤抖着急呼,像是在进行一场祷告、一场迫不及待的剖白。
科斯莫被他吓坏了,也完全听不明白洛弗的话语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这才明白那位登记员女士的告诫是什么意思,洛弗的大脑好像的确已经被来来往往的时间压垮了。
他穿梭于过去与未来,抛弃了「现在」,而「现在」也抛弃了他。他成为了此世不容之人,「现在」的人类完全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科斯莫谨慎地保持了沉默。他自己并未意识到,在他那张阴郁的、安静的、英俊的面孔上,那双眼睛却若有所思地定格在洛弗的身上,好似带着一种轻微审视的意味。
那冰冷的目光像是给洛弗倒了一盆冰水,洛弗怔怔地僵在那儿,过了一会儿,才用一种苍老的语气说:“抱歉了,年轻人。”
“不,这没什么。”科斯莫摇了摇头。
洛弗却怔怔地盯着科斯莫。
隔了片刻,他突兀地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您。”
科斯莫有些意外。
“在此时此刻……和未来的某一刻……”洛弗喃喃说,“我见到您。而这是第一次。”
他混乱的记忆似乎复苏了。
但是洛弗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猛地转身,一头扎进那繁复的、整整齐齐的书架之中。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本书走了出来。
“您是来借书的,那么,我就为您推荐这本书吧。”洛弗似乎是在这个过程中恢复了理智,温和地说着,然后将手中的书递给了科斯莫。
那是一本相当厚重的书籍,装帧精美、封面考究,科斯莫接过来的时候甚至有些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