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斯莫借着房间内昏黄的灯光,打量着安德烈·米尔。
距离上一次见面,也已经过去了几周时间。安德烈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要说有什么明显的变化,那才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毕竟安德烈掌握着神明的力量。
但是,要说完全没有改变,那似乎也并不是。
如今的安德烈·米尔,给科斯莫一种微妙的……沉下来的感觉。这并非指的是沉稳或者稳重,而像是一个本来蓬松的枕头,被压得扁扁的、紧紧的,成了皱巴巴的压缩物。
总的来说,安德烈看起来有点拧巴,像是苦恼着什么问题一样。
科斯莫也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安德烈·米尔估计是被教训了一通,无论是他参与红叶之日的事情,还是他夺走格列高利人的影子的事情。
或许他成神的野望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做法是否有问题,就值得商榷了。
科斯莫的打量让安德烈有点别扭。
安德烈扭曲着表情,说:“听说你生病了。”
科斯莫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他稍微有点惊讶——难道安德烈·米尔还知道探病?这让他有种微妙的欣慰与感动。
但是随后,安德烈又说:“听说你见证了「心」的陨落。”
科斯莫也点了点头。
安德烈却有点不可思议地说:“但是……但是,你就只是生了场病?”
科斯莫琢磨着安德烈的意思,若有所思起来。
安德烈自顾自地说:“神的陨落会造成许多影响,而直面神的陨落,更是有可能被污染灵魂,因为那是距离神的力量最近的时刻。
“但是……但是,你居然就只是生了场病?只是因为托雅镇的寒冬而受了凉?”
他的语气越发不可思议起来。
科斯莫心想,怕不是托雅镇的其他镇民也有这个疑惑,只是没有冒冒失失地过来询问,而安德烈才没有这个顾虑,非常干脆地就趁着这个深夜问了出来。
……事实上,科斯莫自己倒也有些奇怪。
在他目睹「心」出现的那一刻,他的确受到了一些精神上——视觉上——的冲击。但是,要说这冲击对他有什么影响……他觉得没有。
他只是有点震撼而已。
至于受凉生病,这也是相当正常的。你看,米洛·金莱克这个人类外来者就会因为托雅镇的冬天生病,那么「科斯莫·兰赫尔」这个人类外来者,怎么就不可以了?
在科斯莫自顾自陷入思考的时候,小黑突然说:“这没什么奇怪的喵。”
安德烈将目光望向了那只猫。
小黑的幽绿色眼睛静静地盯着安德烈,它说:“难道你就没有目睹过神明的陨落喵?”
“我……我当然,我当然见到过。”安德烈嘟囔着说,“但是,为什么你就没事?”
科斯莫也不禁稍微有些困惑地说:“为什么我一定要有事?”他顿了顿,然后解释说,“莫尔说,「心」在很多年前的雪山中就已经受到了影响,只是苟延残喘至今。
“祂的力量已经变得薄弱了,或许根本就影响不到我呢?”
安德烈·米尔顿时语塞,因为,这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怀疑这事儿是因为,“心”毕竟是个恶贯满盈的神,这话的潜在含义是,「心」曾经无比强大。
这种强大建立在祂血腥的杀戮之上。那种旺盛的杀戮渴望,是曾经让安德烈·米尔也略微心惊胆战的——他只是商人,还不是神。哪怕是神,也有可能成为「心」的猎物。
所以,当然了,安德烈·米尔——或许他自己不愿意承认,但其实他是有点害怕「心」的。
应该说,托雅镇的许多镇民都害怕「心」。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科斯莫·兰赫尔亲眼目睹其死亡、其陨落、其消散,却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反而得了一场——可笑的——人类的疾病。
对于托雅镇的某些镇民来说,这也是可以把他们气到一病不起的事情。
科斯莫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安德烈倒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过这个时候,他也不愿意说下去了。
……科斯莫·兰赫尔到底是谁?这似乎已经不再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了。重点是,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参与进了托雅镇的许多事情里面。
或许终有一日,他也将变成一个重要人物吧。
一个……重要的「人」。
安德烈自顾自陷入了思考之中,然后耸了耸肩,说:“好吧,那也有可能。”
说着他就朝着科斯莫挥了挥手,像是要道别。
“等等!”科斯莫连忙叫住他,要知道,安德烈·米尔是托雅镇中难得的可以坦率跟他谈话的家伙,“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
“那不然呢?”安德烈莫名其妙地说。
“你……最近怎么样?”科斯莫委婉地问。
安德烈一怔,然后脸色猛地阴沉下来。他狠狠地瞪了科斯莫一眼,恶声恶气地说:“挺好的!”
“真的吗……”
科斯莫差点就要把后面的「我不信」说出来了,但是安德烈打断了他。
“也就是被红叶教训了一顿……啊啊这种事情你早就应该知道了吧!”安德烈语气不爽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