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斯莫点了点头。
艾琳也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这讽刺的笑容是对着巴德的,但是其中恶意并未减损一分。她说:“他们想的好好的,让太阳与月亮的光辉消逝,时间就将成为世界的统治者。
“但是,时间有没有告诉他们,命运的轨迹并不会是他们想象中那样呢?恐怕没有吧。红叶永远如此静默与置身事外。所以,到最后,一切都失控了。
“说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到托雅镇吗?”
科斯莫迟疑了一下,然后说:“为了杀死一个人?”
这是艾琳自己的说法。
“是的。”艾琳神态自若地说,“并且我成功了。那么,这个人是谁?”
在这种笃定科斯莫一定知晓的语气之中,科斯莫的心也慢慢地沉了下来。
他默然片刻,然后低声说:“巴德。”
“是的,我为了杀死巴德而来。当然,在我——应该说,在凯瑟琳刚刚抵达托雅镇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巴德就是她要杀死的人。
“一夜末日造成了我父母的死亡。当然,那不是直接原因,而是……在那个时候,太阳与月亮熄灭,许多恶神相继肆虐,彼时我刚刚出生……那大概是,六七十年前的事情。
“我的父母被某个恶神杀死。他们是一场屠杀的死亡数字之中的两个。平平常常、普普通通。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也从来不知道这事儿。
“后来……后来,我在翻阅旧报纸的时候,无意中在某个死亡名单上,看到了我父母的名字。于是我知道了,那就是……那就是,我出生的秘密。
“我之所以没死,是因为我父母是那个恶神最后杀死的两个人。祂吃饱了,所以放过了我。我自知无法屠神,也无法去憎恨熄灭的太阳与月亮……于是,我想要知道,太阳与月亮为什么会熄灭。
“我想知道,一夜末日,为什么会发生。”
说到最后,艾琳的声音也有些许的颤抖。那是始终隐藏在她的灵魂之中的,深切而酝酿一生的恨意。
艾琳稍微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才继续说:“在调查过程中,我听闻了托雅的存在。我那时候无法调查出一夜末日的真相,走投无路,就打算来托雅试试。
“我来到托雅的时候,这里还是由「法律」统治与管理的。「法律」是一位相当严苛的神明,祂的律令也让托雅镇的氛围远比此时冷酷与严肃。
“那时候,托雅镇就像是一个监狱,囚禁了那些神明,也囚禁了我这样的外来者。说真的,现在的托雅的氛围,实在是好多了。
“不管怎么说,那种氛围也让我的调查举步维艰。我首先得保证自己活下去,才能再来说什么调查。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结识了巴德。一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巴德是时间的信徒,在当时的我看来,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钟表店老板。
“……「法律」统治着所有镇民,也包括他,或许大家都已经苦不堪言了吧。不管那是否是错觉,总之,我们相爱了。
“那爱情之火真是旺盛又炽烈啊,几乎让我忘了,我是为了复仇,才来到托雅的。事实上,我也的确是完全忘记了。
“随后就是,三十年前的事情。”
提及三十年前,艾琳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漆黑,风声凛冽,好似又回到了冬日之时,那浸透脊背的寒冷又一次随着雪花降临。
“「法律」的统治引来了托雅镇民的不满。我很难说清那个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我始终是个外来者。但是,杂货铺出事了。然后是「法律」的陨落,然后是红叶选民的出现。
“然后,巴德向我求婚了。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在那个时候做出这个决定。不过,现在的我却明白了。
“红叶统治了托雅,因此,红叶的信徒也面临着一个选择。他们是要一同成为统治者,成为红叶永恒的信徒,还是,背弃红叶,成为一个平庸的镇民,在托雅镇里消磨生命的最后时光。
“巴德选择了后者。“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后来,我想,他知道我的来意吗?知道我的目的吗?他曾经是时间的信徒,曾经在那不算时间的日子里凝固了自己的生命。
“后来,他的时间又流动了起来,但是,终有一天……终有一天……”
终有一天,他将被这个名为凯瑟琳的女人杀死。或许在最初,他就已经望见了最终。
即便如此,他还是死心塌地地爱上了这个终将杀死他的女人。
这是爱情吗?又或者,巴德只是单纯厌倦了那与时间为伴的日子呢?
科斯莫心想,这个故事,无论是巴德的说法还是艾琳的说法,他都已经听闻了。但是,那都无法给出一个解答,或者说,给出一个「结果」。
因为,这或许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命运。
巴德明白的时候,凯瑟琳没有明白;艾琳明白的时候,巴德和凯瑟琳都已经死了。
这一抹独留于托雅的暗影,又有什么资格来谈论命运呢?她只是这命运残留的最后一缕余音罢了。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
科斯莫突然说:“我想起来一件事情,艾琳女士。”
“什么?”
“我应该将巴德的记忆,交给你。”
他抬起眼睛,望见那一双惊愕的、残留悲伤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