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科斯莫就完全没有想到《镜记》。
虽然莫尔说他只是讲个故事,但是科斯莫自己也好久没有看《镜记》了。那个故事早已经被他抛之脑后了。
即便现在想了起来,他也能够一眼就分辨出,这其中有许多似是而非的地方。
《镜记》中《兄弟反目》这一篇,讲的是四个兄弟在父亲死时,因为分家产而反目成仇的故事。
主角肖恩是长兄。二弟用银叉子刺中了肖恩的左眼,分得了更多的遗产。三弟觉得不公平,于是剖开了肖恩胸膛,说肖恩的心脏长在左边,证明他偏心。
肖恩说公平要靠自己争取而来,因而死而复生,继承了父亲的财产,甚至成为了镇上的大法官。当他死亡的时候,人们发现他的胸膛一直是敞开着的,心脏还在活蹦乱跳。
……因为肖恩最后成为了所谓的「法官」,所以科斯莫一直以为,这个故事说不定是隐喻了「法律」的某些过去。
不过,他一直没有听闻法律相关的信息,慢慢地也就将这事儿给忘了。
但是,今天他从莫尔这儿听闻了两个故事,「法律」的故事与「宇宙」的故事,相比之下,反倒是后者与《兄弟反目》这说法对上了号。
这其中有一些一眼就能让人感到熟悉的说法。
按照莫尔提及这四位神明的顺序,来排列这四位神明的长幼的话,那就是宇宙、时间、生死、虚实。事实上,也的确是宇宙先诞生,然后依次自祂的认知之外,诞生了后面这三位神明。
在故事中,三弟剖开了肖恩的胸膛,发现了一颗心脏。在现实中,生死也的确分裂,自生命的权柄之中,诞生了名为「心」的残酷神明。
此外,在整个故事之中,尽管父亲的财产是最为核心的问题,但是「父亲」本身却是从未出现过。
这照应了莫尔所讲的故事,也就是,尽管其他三位神明不承认「宇宙」是祂们的父亲,不惜为此杀死宇宙,但是,真正意义上的「父亲」却也从来没有出现过。
在《镜记》的作者的视角中,「父亲」是不存在的,是「长兄」取代了「父亲」的地位,来为弟弟妹妹们安排遗产分配。
那么,《镜记》的作者是谁呢?
这个问题,需要科斯莫去翻阅自己更为久远的记忆,才能够得到一个答案。
这本书来自尤斯塔斯·洛弗,那位为了唤醒红叶而自愿拥抱死亡的时间旅行者。
洛弗说,这本书来自于上个世纪的某位民俗学家,在探访乡野的过程中,收集到了这些民间传说故事,将其编撰修订成集,最终出版。
……听起来倒毫无问题。
但是,莫尔曾经提醒他,这本书有十分诡异的问题;科斯莫自己也从中体会到了相当令人不安的代入感。
此外,科斯莫唯独阅读到的两个故事,分别影she月亮「平庸的女儿」的名声,以及更加遥远的古老神明的故事,这可以说是相当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谁会了解这些故事?
谁会……不,应该说,谁能了解这些故事?
月亮的故事暂且不说,《兄弟反目》要真的是以某种刻意含糊的说法,指向了宇宙、时间、生死、虚实,那这位民俗学家可真是十分大胆了。
即便现在只剩下红叶……
……等等,红叶?
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突然出现在科斯莫的大脑之中。但是老实说,他好像也想不出更可能的猜想了。
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了口:“《镜记》的作者,是一位时间旅行者?”
莫尔诧异地看着他,然后笑了起来,用略微戏谑的语气说:“兰赫尔先生,偶尔你也可以摆脱那种迟钝的、慢吞吞的模样,变得十分敏锐啊。”
虽然科斯莫很想为这话而甩给莫尔一对白眼,但是他这时候几乎顾不上莫尔的嘲笑了,满脑子都只有那种恍然大悟的自得感。
这本书出现在一位时间旅行者的手中,同时还很有可能涉及到一些人类难以碰触的遥远秘闻。此外,这种秘闻之中,也包括了「时间」本身。
这就意味着,这本书是在红叶的默许或者认同之下,才得以出版的。
虽然红叶可能也懒得理会这种小事,但既然能出现在虔诚的红叶信徒手中,那恐怕一定是得到了红叶的默认的,不然洛弗怎么可能收藏这「渎神」的书籍?
这样一来,其作者是时间旅行者,甚至于是虔诚的红叶信徒的可能性,就大大地增加了。
只有时间旅行者,才能在广阔的时光长河之中漫溯,追寻着遥远又可怕的真相。
科斯莫转瞬间就被这个说法说服了。
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尤斯塔斯·洛弗会不会就是这个作者?
不过他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因为,如果洛弗真的了解时间的故事的话,那他一定了解红叶的沉眠究竟是基于怎样的目的,也就不可能使用如此激进的手段,来打扰红叶的沉眠。
或许,只是因为这本书是由自己的「同僚」创作,所以洛弗才会将其收藏起来。但是,洛弗也很有可能不是完全了解其中深意。
科斯莫不由得发了会儿呆,然后才感叹着说:“那这本书确实很成问题啊。”
如此可怕的、疯狂的异闻,就这么简简单单地、以某种似是而非的方式,书写在故事与传说之中。其中哪怕只是透露出些许扭曲的真相,都已经令人胆战心惊了。
莫尔随手拂过柜台上的灰尘,然后漫不经心地说:“这本书本来也没有出版多少。况且,绝大部分读者也只是将其看做是有趣的睡前故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