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度见马如龙痴迷的看着那胡姬摆动腰肢,不由笑道:“如今你也变坏了,我记得当初咱们一道上京,你说女子都是老虎,会吃男人的,如今倒好堪称情场中人啊。”
马如龙听了这话,呷了一口酒,啧了一下:“子珩啊,你再次科举又大魁天下,这一授官就是通判一职,不知道我们的苦啊。山高苦寒之地,若不为自己找些乐子,这日子怎么过?我家贫,不似你们官宦子弟,去秦楼楚馆消遣是家常便饭,我们当初不去,也是畏缩,我们这些寒门子弟也怕丢丑。我还是好的,不过只有两三房妾侍,也是为了香火,老孙你知道吧,他更是更厉害了。”
裴度听到秦楼楚馆,虽然云骊不在身边,他立即澄清道:“马兄,你可别把我和别人弄混了,我当年也只是去过樊楼诗会,至于秦楼楚馆可没去过。”
“至于你,还是要专心仕途才行,酒色伤身。”裴度拍拍他的肩膀安慰。
他知道马如龙的意思,也有投靠自己的意思,故意失意自比,也只有失意的人才时常在女色上打转,真正忙碌的官员,饭都来不及吃,哪里还有如此闲情逸致。
权利可比什么女色重要多了。
但是他也不是什么人都延揽,虽然彼时非常重乡谊和年谊,但他看人不在乎你身上的瑕疵,只在意你是不是得用。
而马如龙虽然三十六岁中了进士,也算年少有为,但政绩平平,不够能干,这样的庸才不好用。
都是聪明人,酒过三巡,裴度遂道:“内子还在等我,我就先行一步,日后书信联系。”
马如龙也拱手道:“不曾想嫂夫人也在此处,还未曾拜见。”
明明马如龙比裴度年纪小快了一轮,但官场就是如此,裴度笑笑:“我们还要行舟去升州,日后有空再见。”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自己的小妻子的。
又说裴度推门进来时,见云骊乖乖坐着,心里不知道为何很疼,很难有人几天就让自己魂牵梦萦。
云骊从荷包里拿出一颗糖递给他:“莲子糖。”
裴度接过来放嘴里,又上前道:“真甜,走,陪你去街上走走。”
“好勒。”云骊赶紧凑过来,只是闻到他身上的酒味道,连忙掩鼻:“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大的酒味?”
“无事,风一吹味道就散了,今天和熟人吃酒吃的多些。”他其实以前也是豪饮,酒量十分之好,但新婚来,就没吃太多酒。
云骊见他不愿意提起那位同年,想必也是无关紧要的人,也不再提。
她在逢仙镇上买了些糕点和本地土产,旁的绸缎那些她嫁妆里实在是太多了,自己都穿不完,怎么可能会买。
“累不累?”裴度回来后,捏了捏她的小脸。
云骊摇头,十分精神:“不累,不累。”
虽说不累,但是一到晚上,这姑娘沾着枕头就睡着了,一双玉臂还怕热,睡到半夜伸出来纳凉,他无奈替她放在被子里。
但是箫声一吹,她就立马醒了,还道:“你听,等会儿有琴声和他?”
裴度十分无奈:“睡觉吧。”
她怎么对人家这种事情,这么感兴趣。
云骊嘟囔道:“你还是通判呢,日后管一州刑罚,你说你也真是的,也不分析分析。”
“这是人家鸳鸯诉情,算什么案子?”
正当云骊准备说话时,裴度连忙道:“不好,有水鬼。”
水鬼指的是水中劫匪,只是这些人怎么敢胆子大到劫官船,云骊听了,连忙摸索着穿衣裳,裴度则道:“我先出去看看,把丫头们喊进来陪你,不要下去,千万不要下去。”
“好,你要小心。”云骊还是第二回遇到这样的事情。
裴度出门后,百合和茜红粉青一起进来了,云骊则道:“咱们把门闩上,你们把剪刀,钗子都拿着,若是有人进来,我就朝他脸上洒香粉,你们上前刺伤他。”
百合立马点头:“姑娘放心。”
“好,别说话了,记着我方才说的。”云骊其实并不害怕,她本来就是那种真正遇到事情之后,十分镇定的人,甚至觉得有点刺激。
好一会儿,只听外面是落水的声音,还有气急败坏的骂声以及女人的哭泣,好像是从喜船上穿来的。
火把从对面仿佛把整片
……
“云骊,还好吗?”
就在云骊脚都快酸的时候,听到裴度的声音了,她赶紧扶着床站来,让丫头去开门。
裴度一进门,云骊就冲到他怀里:“郎君……我怕……”
“我刚才还想如果是坏人要进来,我就把香粉洒到他脸上,再刺他一刀……”
裴度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愧是我的云骊,很有谋略。”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要安抚她,哪里想到她胆子还挺大,在略敢轻松的同时,裴度又觉得她很可爱,非一般女子能够比拟。
这一夜虽然受到了些惊吓,但是次日,云骊才知晓是对面的喜船被劫了,那位管家还亲自上裴家的船说明情况。
云骊也知晓了缘由,原来这船上出嫁的是晋商兴禄高当铺的大小姐,兴禄高在全国都有分号,这位大小姐嫁的也不是别人,是升州最大的镖局万通镖局的少东家。
这二位都是豪富之家,甚至兴禄高的当家人还是晋商会的会长,曾经捐过二十万两白银给建元帝,得了个义商的名号。他们这种商人和姚家那种不同,是真正的大商人,万通镖局就更不必提了,江南最大的镖局。
这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了,这些商人甚至能影响政局,他们背后都会扶持士子,以便达到他们在朝廷为自己人说话。
“那水匪见喜船上嫁妆多,故而想劫嫁妆,但来接亲的都是行家,早已打落水底。”裴度安慰云骊。
云骊却摇头:“我看怕不是劫财,是来劫人的。”
升州还未到,却在路上发生这样的事情,裴度不敢再让船停下,遂一路不再靠岸,继续前行。裴度发现云骊,时常出去就在二楼往对面喜船看,他忍不住问起:“你在看什么呢?”
云骊摇头:“我怕她寻短见。”
女子最能体会女子的心情,尤其是对面船上那屋子里白天安静的跟鬼屋似的,晚上却琴声袅袅,愈发悲痛,那箫声却再也没有听见过。
故而,她有些担心。
裴度却摇头道:“不会的,这是兴禄高和万通镖局要一起合作把南北两边的钱都吃下,为了家族,什么个人感情怕都放下了。”
“那个吹箫的男人想必死了吧?”云骊问道。
裴度奇异的看了云骊一眼:“说起来那个人你也认得。”
“啊?”云骊不信。
裴度道:“是姚饶安。”
云骊惊的站了起来:“怎么是他,他不是已经娶了我族妹吗?怎么如此。他想一马双跨,也得看看我们承恩公府是什么人家。”
没想到她柳眉一竖,粉面含春,还颇有些威严。
裴度心道自己还好没什么情况……
他也说了实情道:“我是让师爷去打听了一番,听说是万通镖局的少东家去年中了一箭,奄奄一息,今年是想娶个人进门冲喜。以百万贯做聘礼,兴禄高怎么会不同意?从北边要打进南边的圈子,没人带着无法进去的。姚饶安兴许不是想带她私奔,而是想救她出去,怕她嫁个死人。”
商人重利,舍个女儿就能打入南边,还能得那么大一笔聘礼何乐而不为。
“他们都好了,倒是可怜这个姑娘了。”云骊有些落寞。
其实说起来她也差不多,当年听闻伯父还在想把她献给七王中的某位胜出者,以换取平安。
而姚饶安那么决然的和云柳成婚,甚至云柳还未及笄,也许并非是什么想通了,而是兴禄高的大小姐许婚了,他们的私情也被发现了,如果不成婚,他怕是要被针对,故而很快和云柳成婚,云柳不管如何,到底是真定章家的姑娘。
而真定章家可是皇后母族,前永宁伯府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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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承恩公角门打开,见姚饶安在外边,小厮笑道:“夫人正说您和同窗出去游玩,平日三五日就回来了,这次怎么过了半个多月才回来。”
姚饶安笑道:“外边的景色太好,我们就多待了几日。先不必惊动夫人,我去见少奶奶就是。”
小厮暧昧的笑了笑,到底是新婚夫妻感情就是不同。
熟料姚饶安一进去,云柳就打发走下人:“如何?乔姐姐救出来了没有?还有表哥你受伤了没有?”
姚饶安落寞道:“没有,倒是是我不中用。既娶了你,又对不住她。”
得知这桩婚事后,乔贞娘曾经说过和他私奔的,可奔着为妾聘者才为妻,他还要让姚家门第重上一层楼,如何能够和人私奔。
乔家知晓乔贞娘的事情后,就管她管的很严,甚至连他也差点被人误伤,因此赶紧和云柳成亲,表明自己的态度,果真后来再也没有“意外”发生。
不管如何贞娘嫁的还是门当户对的万通镖局的少东家,也算是门当户对,极其好的亲事了。
可后来贞娘艰难送出一封信来,他才知晓贞娘嫁的人竟然是个将死之人,云柳得知他和贞娘的事情,这傻丫头不仅不吃醋,反而十分同情。
这次出去营救贞娘,也全都是她打的掩护。
云柳笑着解开他的衣裳,替他敷药,一边敷药一边道:“我好歹嫁给你了,又是表兄,待我又好,我想学医术你就支持我,还替我满城找木偶人扎针,甚至你自个儿给我试针。可乔姐姐呢,她却要做寡妇了,你也是为了救她于水火,这是应该的。”
“云柳……”姚饶安很感激她如此通情达理,心地善良。
“别谢我,表哥还是好好读书,日后若乔姐姐有不测,也能照拂一二。”
姚饶安点头:“若我和裴状元一样就好了,不,和他第一次中进士时那个科名我都满足了。这样也能保护好你们。”
……
当船停泊靠岸时,云骊随裴度下船,他们看着金陵城里的繁华,有些兴奋,到底是到了目的地了。
不曾想这遇到的第一件案子,就是路上遇到的喜船案。
万通镖局少东家因为得知自己要成婚,从床上撑起来想拜堂,不曾想身体太虚弱,直接倒地而亡,但兴禄高的乔大小姐捧着牌位也要嫁过去,可这位乔小姐捧着牌位嫁过去当晚守灵,直接一把大火烧了灵堂。
把她自己烧死了不说,少东家的尸骨也被烧没了。
万通镖局认为乔家太过分,想让兴禄高乔家退聘礼,乔家道女儿已如约嫁出,断不可退。
故而,两边直接投状纸到升州衙门,知州得知裴度新官上任,以通判负责本州长官下掌管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项,因此这个案子交给了裴度。
云骊也为他着急:“两边可都不好惹啊……”
万通镖局是南直隶最大的镖行,本地地头蛇中的地头蛇,本朝次辅人家还是这位少东家的堂伯。兴禄高更不必提,山西银号的大商人,朝廷封的“义商”,人家在朝廷上也有人帮忙说话的。
裴度皱眉,的确棘手。
可看着云骊也皱眉,他伸手抚平她拧起来的眉心:“放心吧,我肯定会有法子的,你先歇息去,我先看看卷宗。”
云骊却坚持道:“夫妻同心才其利断金,我们一起遇到的事儿,我们也一起想法子。兴许,我也能帮到你呢?”
裴度有些感动:“好,夫妻同心,其利断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