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骊走出承恩公府之前,看到了云柳,她身后的丫头背着两个大大的药箱,看着行色匆匆。
据说,云柳每个月都要返回真定学医,她悟性挺高,又肯钻研,她表哥兼丈夫姚饶安在国子监休沐时,二人还一起去苍山亲自采药。
这让云骊想起曾经在河上听到的箫声,人似乎有些恍惚,还有那个闹出命案的乔贞娘。
一切仿佛像过往云烟。
“你这是去哪儿?”云骊问起。
云柳见是云骊,忙停住脚步:“我是准备去庆王府陆姐姐那儿,五姐姐可是家去?”
“是,今儿过来送寒食,这就准备回家。怎么这么晚了还要去庆王府?”云骊很是奇怪。
自从她生了煜哥儿,她就觉得生孩子对于她而言是一件很苦的事情,裴度也知晓她的心思,现下二人即便亲热,都用了羊肠这些避孕。
但听闻陆之柔是所谓的宜男之相,也就是胯骨很宽,生孩子其实比较轻松。这样的人很少,大部分女人都受生育之苦,只有少部分人像陆之柔那般。
云柳小声道:“陆表姐生了老二之后,月子没坐好,她是个操心的命,大的着凉,老二放在她房里,倒是累了自己,如今添了下红之症,只那王府的大夫都是男人,不如我便宜。”
下红之症?
云骊看过医书,大抵是了解,就是除了小日子之外的日子出血,这可不大好。
“那我就不和你多说了,你快去吧,以免我耽搁你。”云骊也怕陆之柔出什么事。
云柳点头:“好。”
随即二人前后脚出门,一出门,却正好见裴度骑着高头大马过来,云柳往后看了云骊一眼,云骊却没有太大惊喜,只是浅笑:“你怎么过来了?”
这种语气很熟稔,一看就是平日就这么恩爱的,不是故意这般的。
如果云骊表现的很惊喜,那说明平日二人恩爱的少,偶尔做那么一次,才是惊喜。
裴度正呼之欲出“骊珠儿”,但是看到有人在这里,只点头:“过来接你,哦,还给你带了个兜帽的披风,虽然已经四月,但是风大,小心风邪入体。”
“知道啦。”云骊接过他抛下的披风,才上马车。
云柳也上了马车,催促赶车的师傅快些,那赶车的小厮则撇嘴:“一个族小姐,又不是正经主子,倒是会使唤人了。”
他家好歹是承恩公府,那庆王世子妃关他们家什么事儿,他们家还出了皇后呢。
等云柳赶到的时候,陆之柔的ru母安嬷嬷正在门口张望,看到她来就跟看到救星似的:“姚大奶奶您可终于来了。”
二人匆匆进去陆之柔房里,作为世子妃,房中多宝阁放着奇珍异宝,但云柳却从不见世子的身影,甚至极少相见。
“表姐,如何了?”
陆之柔虚弱道:“又劳烦你了,今儿不知怎么,突然流了血。”
云柳看了半天,才道:“之前的方子不成,就吃归脾丸吧,至于益母草、藏红花、桃胶、红枣、桃子这些活血的千万别吃。平日就不要喝冷水,多喝热汤,先看看这样如何?”
她又另外嘱咐道:“若实在是不成,还有个偏方,用桂圆带壳,桂圆六个,红枣四个,把枣核去了,煮半个时辰,如果这个都不成,那再多加藕节三段,必定是成的。”
陆之柔千恩万谢:“好,我记下了。若非明日入宫领宴,我也不至于如此。”
她是世子妃,这种场合必须出席,这和她以前在娘家时不同,在娘家的时候不喜欢什么就可以不学,因为学不学对她而言没什么区别,她依旧可以过的很好。
可嫁到庆王府后,不管她喜不喜欢,都得去做。
什么事情都得强撑着去做,还要照顾丈夫的妾侍,这些妾侍也并非是她们陆家那样,妻妾泾渭分明,这里的妾人人都长了八百个心眼子,有的还有身份,身份还不一定低,人家可能家世也不差,甚至在王府的关系也比你强。
她们不像陆家的妾都要讨好主母,自己的娘是说一不二的,爹从来不会管那些妾的死活,妾就更抹布一样,用旧了就扔。
她们讨好的人是世子,表面对她恭敬,实则不以为然,个个阳奉阴违。
即便她是世子妃,一个月也见不到世子几面,就是想告状,有委屈也无人诉说,这样的苦果,只能自己嚼。
云柳听说陆之柔进宫去,很是羡慕:“长信侯还是女子呢,打退那么些贼寇,真羡慕表姐你还能和她一起吃饭。”
真想不到自己觉得繁琐的事情还被人羡慕,陆之柔笑道:“哪里就坐在一起吃饭了,不过倒是可以见着,我也很好奇呢。”
“是啊,长信侯在我这儿就是咱们大临的花木兰。”云柳一脸向往。
说完,云柳看天色不早了,就道:“陆表姐,我就先回去了,你好生休养着啊。”
陆之柔打趣道:“快些回去吧,姚妹夫等着你呢。”谁都知晓姚饶安和云柳表兄妹成亲,感情极好,姚饶安甚至会陪云柳上山采草药。
云柳脱口而出:“表姐你可千万别打趣我,我可不像五姐姐,五姐夫啊亲自骑马送披风,那才叫柔情蜜意呢,我们家那位现在看着书呢,哪里那么体贴。”
说完,她还没意识到什么,说完看了陆之柔的脸色,才后悔大意了,讪笑几声:“表姐,我不是故意的啊。”
安嬷嬷嗔怪的看了云柳一眼,心道这姑娘真是嗓门又大,人又不懂看脸色,这不是拿着刀子往人家心里捅么?
安嬷嬷就道:“我送姚夫人您出去吧。”
“不必了,呵呵,我也来过庆王府好多回了,让我的丫头进来把药箱背着就成了。”
云柳飞也似的逃走了。
留下陆之柔怔怔的,她曾经已经刻意淡忘过裴度,尤其是世子妃的命妇装穿在身上,母亲高兴,外祖家高看自己一眼,也正如七表妹说的,不把男人当回事儿就过的下去,地位财富儿子都有了?她其实按照常理,应该过的很自在才对。
可为何她听到裴度如此知冷知热,依旧会嫉妒呢?
她的内心觉得自己不需要权势富贵,如果跟着裴度,没有所谓的妾侍,难缠的婆母,错综复杂的关系,她也愿意。
安嬷嬷劝道:“我的好姑娘,奴婢让人化了归脾丸,您先把药吃下吧。至于其他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天下间自古好事难成双。
陆之柔闷头吃了药,用帕子擦了嘴,才道:“我知晓,如今已经很好了。”
安嬷嬷把下人屏退了,又宽慰道:“您想啊,章五娘多要强的一个人,原本是做王妃都嫌弃不够的人,嫁到裴家怕是嫌弃不足。如今不过才新婚几年,她有些颜色,男人嘛,贪恋渔色,也就那么回事儿。等她颜色淡了,容颜老去,男子还不是妾侍一房又一房,早晚的问题,她还不怎么能生育,进门三年了才生了一个儿子,和您比比就知晓谁才是好媳妇的人选了,怕是裴夫人还后悔呢。”
又好强,又不太能生,还太拢着男人,哪家婆婆会喜欢啊?
不曾想到云骊正和裴夫人一起吃晚饭,晚上用的是鸡丝粥,裴夫人笑道:“这鸡丝粥很像大煮干丝吧,是我特地让人做的。”
云骊点头:“我说怎么这味儿这么好的,原来这鸡丝先煮过了。”她又夹了一筷子菜,连连点头:“这鹅掌糟的极好,娘,儿媳恨不得天天来您这儿蹭饭。”
主要是裴度吃的太清淡,他甚至还偶尔辟谷,和云骊吃不到一起去。
裴夫人就道:“正好我这里不仅是糟了鹅掌,还有鹌鹑茄、蒲笋鲊、牛蒡脯,一样做了一盒,你且拿回去,寒食节的时候不能开火,吃这个最好。”
“那就多谢娘了。”云骊回来的时候是吃饱喝足,还另外拿了小菜回来。
回房时,裴度正陪着煜哥儿玩,父子俩在地毯上坐着玩九连环。
裴度看她回来,还道:“跟我带的?”
“自然不是,这是娘给我的,正好过寒食节,你不要佐咸菜,我倒是喜欢。”
说话间,又提起明日家里人要进宫去,让裴度也看看那位长信侯长什么样儿,回来再说给她听。
裴度是馆阁官员,皇上是非常乐于让他们这些进士出身,又出身馆阁的官员在身边的,他听云骊如此说,遂道:“放心吧。”
当然,他也知晓自己官卑,虽然现在为正五品,可他的内眷是没办法进宫的。
可云骊从来不会怪这些,他捏了捏她的下巴:“骊珠儿,你也想上战场不是么?”
云骊笑道:“不啊,我只是想知晓昔日瞧不起她的人,现在看到她如此会怎么样?”尤其是曾经说人家不配的人,现在看着人家侯爵加身,或许会不会后悔呢?
所以,女人真的不能当怨妇,被别人欺压欺负的时候,一定要努力挣扎,挣扎了也许你会出头,不挣扎一辈子没有机会了。
却说孔家就很尴尬了,奚氏则在家和丈夫孔令宜笑的不行:“活该啊,二婶娘在咱们家里摆好大的威风,如今闻人氏回来,她算什么呢?”
孔令宜正色道:“你也别笑话她,明儿你进宫了,若是闻人氏发难,你也要帮帮忙。至于其她动真格的,你就别管了。”
奚氏皱眉:“动真格,还能怎么动真格的?”
另一边孔隽光正对云淑道:“闻人氏性情暴躁,一言不合就喜动手。刚嫁给我的那一年倒是还好,后来生了孩子之后,性情愈发暴躁。明日,她若对你不善,你就找皇后娘娘作主,娘娘那时带着娘子军,她们都是她的手下,这点分寸闻人氏还是有的。”
云淑心中微微不安,“她此番来势汹汹,旁的倒也罢了,就是怕她支持二皇子。你说皇上明知道薛家有意如此,怎么还同意呢?”
孔隽光道:“皇上的心思我也猜不着,但我想这就是平衡之道吧。”
在孔隽光的心中,闻人氏即便有些拳脚功夫,可她怎么可能领军打仗呢?
这个时候,孔太太喊孔隽光过去了,孔太太的意思很明确:“闻人氏的事情已经造成,现在要的是弥补这个关系,不能成了仇敌。”
“可是娘,当初是闻人氏自己要走的,我当时送的钱也没要,一个人把两个孩子都带走了。儿子从来不曾许诺她当儿子的正室啊?”孔隽光委屈的很。
他是国公唯一的儿子,闻人氏做个贵妾都难,怎么能做正室呢。
这种事情孔太太当初也是知晓的,孔太太甚至还想等杜静影进门,把闻人氏的儿子养在膝下,这一切都是合乎当时的做法的。
闻人氏的身份是不可能做正室的,谁会和一个这样身份的人平等往来,亲戚们见了是会笑话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