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坊里一如既往的忙碌,唯独胡婶子满面春风。
小胡点头同意结婚,田雪又帮忙相看了一个供销社的正式工,老大两口子的房子又有了着落,人逢喜事精神爽,胡婶子说话的声音都比往常大了许多。
“佳佳快来。”鹿仁佳一进厨房,胡婶子就朝着她招手。
鹿仁佳连忙走过去,就被塞了个红鸡蛋。
“快吃了,可别给旁人看见。”
胡婶子神秘兮兮的捏着她的手,把她往门外推:“吃了再回来。”
田雪正拿着记录本往大厨房走,结果就看见鹿仁佳站在门口,不由诧异:“你傻站在门口做什么?怎么不进去?”
鹿仁佳摊开手,露出红鸡蛋:“胡婶子让我躲出来偷偷吃。”
田雪一打眼就明白怎么回事,也跟着催促:“你去小厨房找姥姥,让姥姥给你热一下再吃。”
鹿仁佳这才茫然的走了。
不是说鸡蛋是金贵东西么?她还寻思着她收了鸡蛋算不算犯了原则性错误呢。
她可不想因为自己一时嘴馋让田雪为难。
田雪进了大厨房,就看见胡婶子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
她收回视线,先拿着记录本给大家说了一下今天的任务指标,然后才去找了胡婶子:“我娘家侄媳妇生了,染得红鸡蛋,我特意多要了两个,寻思着一个给佳佳,一个给我家老小,好沾沾喜气。”
“真是太感谢了。”田雪也很高兴。
她和姚姥姥都是寡妇,虽然有两个儿子,但留在身边的这个身体还不好,平日里周围邻居没少说他们家闲话,就算家里添了孩子,也没人往她家送红鸡蛋,她也是希望小儿子能尽快有孩子,所以胡婶子这红鸡蛋真是送到心坎儿里了。
胡婶子闻言摆摆手:“这算什么,要是旁人我还不送呢。”
田雪承她的情,毕竟平常人家生了孩子,顶多滚五个红鸡蛋,不是极亲近的人家,是不可能送鸡蛋的,顶多送点儿红花生。
“要是有了喜信,到时候给你送糖甜嘴。”
“那感情好。”
胡婶子也希望能早点听到好消息,更希望沐戈壁身体能好起来,姚家也不能再出一个寡妇了,要知道‘三代寡’,哪怕人家用来骂人都是极其恶毒的,更别说真的出现在身边了。
豆腐坊里的早晨是极其忙碌的。
哪怕寒暄也只有几句。
姚姥姥非常慎重的热了红鸡蛋,又亲眼盯着鹿仁佳吃。
鹿仁佳:“……姥姥,要不咱们分着吃?”
这被人盯着,吃了也不消化啊!
“傻孩子,这可不能分着吃。”姚姥姥连连摆手,随即又有点心疼,这要不是从小没人教,怎么会连红鸡蛋是用来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她凑过去,小心凑到鹿仁佳耳边说道:“这是人家生了孩子的人家滚得红鸡蛋,你吃了是沾喜气的。”
鹿仁佳正好咽下最后一口鸡蛋黄。
一听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生,生,生孩子?
什么生孩子?谁生孩子?
鹿仁佳嘴里塞满了鸡蛋,整个人都僵硬了,偏偏姚姥姥一点儿都没察觉到异样,继续说道:“吃完了就赶紧去上班。”
浑浑噩噩的从厨房出来,恰好撞上沐戈壁。
“你怎么了?”
沐戈壁一把拽住鹿仁佳的手腕。
明明早上起床的时候还活力满满的,怎么突然看起来有点呆呆的?
鹿仁佳回过神,脑海中突然回响起姚姥姥的话,不由脑袋一嗡,下意识的瞪了一眼沐戈壁,便甩开他的手,扭头进了大厨房。
沐戈壁:“……”
他又做错什么了?
一脸茫然的进了小厨房,就看见姚姥姥喜气洋洋的一边将桌上的鸡蛋壳收起来,一边哼着小曲儿,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见到沐戈壁进了门,立刻兴奋地从锅里拿出一直温着的早饭:“戈壁啊,快来吃早饭,吃完了跟姥姥去一趟供销社。”
沐戈壁接过红薯糊糊,点了点头:“好。”
他也不问去供销社做什么,反正家里的事情他没有发言权,三个女人说什么他只要照做就行了。
不过……
心里到底还有在意的事。
他喝了几口粥,悄悄抬头看了眼大厨房的方向,见里面一派忙碌景象,这才回头对正在洗锅的姚姥姥道:“姥姥,你们昨天怎么把库房里的被子都给拿走了,佳佳回去见被子没了,一整夜都没敢怎么睡,生怕自己睡的太沉把被子卷走,叫我着了凉。”
“是嘛。”姚姥姥停住手:“怪不得佳佳瞧着不大高兴呢,感情是没睡好啊。”
说着,她又瞪向沐戈壁:“你也是,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她不敢睡,你就想办法让她安心睡,哪有人家夫妻俩睡一个被窝就睡不好的,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
沐戈壁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不敢啃声。
就昨天晚上那情况,他敢轻举妄动么?
他要是真敢伸手,怕是就见不到今天早上的太阳了。
不过说起来,鹿仁佳虽然是杨傲天的手下,却不像杨傲天那样黑心肠。
昨天晚上他身上明明只盖了一点被子,可凌晨时他醒过来一次,却发现大半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反倒是鹿仁佳,只盖了个被脚,他偷偷的摸了一下她的脚,都是凉的,可见已经维持了不短时间。
他有心靠近点儿,这样两个人都能盖到被子,可一想到对方的武力值,他又怂了,最后只敢偷偷的给她盖被子。
还是得早点儿缓和两个人的关系。
否则的话,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艰难。
因为快到冬天了,越来越冷了,如今的他们只是普通人,就算再好的身体也扛不住啊。
吃完早饭,沐戈壁准备先去厂里开会,再回来陪姚姥姥去供销社。
这会儿他们家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骑着自行车的小伙子们三三两两的靠在一起说话,他们都是负责往各个销售点送货的销售员,就等着第一批豆腐出来。
沐戈壁换了一身工人装,手里拎着装满了绣样的皮包,推着自行车就出了门。
临行前田雪追出来:“这些豆渣饼干你带过去给刘主任,上次人家来的时候给你带了嫩南瓜,你又不经常去厂里,趁着这个机会把人情还了,正好刘主任家里有孩子,最爱吃这些甜滋滋的小饼干。”
“这豆渣饼干是我做给佳佳吃的。”
沐戈壁有点不情愿。
豆渣饼干的配方可是鹿仁佳的,他私自拿来用已经很不好了,现在居然还要将饼干送给别人。
“没事儿,带去吧,这饼干太甜了,我不爱吃。”
鹿仁佳从大厨房里走出来,正好听到这一句,连忙表态:“再说烤炉就在家里,想吃的话下次再做就是了,到时候再调整一下配方。”
“就是。”
田雪听到这话,很是赞同的点头,嘴上还埋怨着:“做人大气一点,别一天到晚抠抠搜搜的。”
沐戈壁看了一眼鹿仁佳,见她是真的不在意,这才伸手接过饼干盒。
饼干盒不大,小小的铁盒子,里面塞的满满的,抓在手里很有些分量,沐戈壁将饼干盒塞进包里,这才骑着车往厂里去了。
河东县在全市来说,并不是富裕县,但也不算贫穷。
县城里大大小小的厂子有十多个,还有供销社,国营饭店之类的单位,整体来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以沐戈壁上辈子做首领的眼光来看,河东县的领导班子还是很有前瞻性眼光的。
因为他发现,河东县的产业布局并不凌乱。
相反,河东县效益最好的几个厂子,分别是丝线厂,织布厂,绣花厂,制衣厂,形成了从原材料到成品衣的完整产业链,尤其织布厂,里面更设有研发室,据说去年才研发出了斜纹棉布的织布方式,据说同样都是棉布,斜纹棉布更耐用,也不容易变形。
其次便是沐戈壁所在的绣花厂。
河东县地处东部地区,这边自古以来便是鱼米之乡,文风鼎盛之处,在刺绣方面,更是拥有自己的流派,素来以精致秀美著称。
沐戈壁师从姚姥姥,姚姥姥在嫁人前时海市大户人家的丫鬟,家里管绣房的就是那一派的嫡系传人,她天赋高,学的快,七八岁的时候就专门负责给大小姐绣裙子,原主的天赋与姚姥姥相当,更别说后来换了沐戈壁,对针法的运用更是出神入化。
所以,沐戈壁上次绣给刘主任的那幅绣品并没有能够拿回来,而是被首都绣花厂给留下了。
刘主任之所以昨天那么晚了还上门去,就是因为这件事。
沐戈壁也没想到,自己补了半幅绣图,结果还给自己补出一个政治任务来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次你可真得上点儿心了,上头可是下了正式文件的,明年十月一号之前必须完成,作为国庆献礼送上去,上头也知道你的身体情况,你放心,该给的补贴不会少,等任务完成,咱们厂里评选先进劳动个人的时候,肯定有你的名字。”
刘主任也怕沐戈壁突然撂挑子。
沐戈壁身体差,是整个厂里出了名的。
当初他们是上门请姚姥姥来做顾问的,谁曾想姚姥姥年纪大了,不肯来,于是推荐了自己的小孙子,他们经过考核,又开了好几次碰头会,才下定决心将沐戈壁请来做顾问。
他们当时也说好了的,沐戈壁只负责考核与样品的绣制,并不需要到厂里来上班。
如今突然加任务,还是如此重要的任务。
他当时答应的有多痛快,这会儿他面对沐戈壁时就有多么的心虚。
好在沐戈壁并没有撂挑子,而是理解的点点头:“既然是任务,那就得好好完成了。”
“好好好。”
刘主任立即满心欢喜,拉着沐戈壁就往会议室的方向去,一副生怕沐戈壁后悔的样子:“正好要开会,咱们趁机把主题给定下来,省的你还要再跑一趟。”
会议室的门没开,来开会的干部们都拿着笔记本站在门外,三三两两的凑到一起说话,也不知说些什么,个个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笑容。
刘主任带着沐戈壁一出现,那些人就一起涌了过来。
“小沐同志,这次任务很重啊。”
“首都绣花厂难得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厂,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我们后勤保证不拖后腿。”
“我们组织部也全力支持小沐同志的工作。”
显然,这群人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沐戈壁在厂里好几年了,每年都有绣品送到首都绣花厂,还是第一次接到这样光荣的任务,整个厂子都与有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