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逢不答…他仰头望着茫茫夜色,冷月如霜,口中淡淡:“汝南的月亮会不会比洛阳亮一些呢?呵呵,今日不坐马车了,最后在这洛阳城走走吧!”
车夫担忧,连忙问道:“老爷,你…你没事儿吧?”
袁逢笑了:“我有没有事儿,不打紧,打紧的是,几十年为家门奔波,案牍劳形,小心翼翼的把握着家门与天子之间的分寸,小心翼翼的壮大着家门,让家门能傲视于大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今夜…却是这些年来,我最放肆的一夜!哈哈,走了…今夜的月格外的明啊!”
车夫只好牵着马跟着他,原本踉跄的脚步,渐渐的轻松了起来,袁逢的步履越来越轻松,他甩了甩袖子,仿佛…卸下了他肩膀上扛着的千斤重担,为袁家…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接下来…汝南袁氏能否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看兄长与三个儿子了!
踏…踏!
低沉且厚重的脚步声再度于空落落的洛阳街道响起。
满袖月光,似水流年…
袁逢渐渐远去,一边走,一边轻吟:“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引领还入房,泪下沾裳衣……回了,回了……回南阳老家了!”
这边厢,袁逢在悲怆的调子中卸下了肩扛的重担。
那边厢…
张让不知道何时被传入了千秋万岁殿。
“陛下…今日正午过后,坊间的确有传闻,说‘两地瘟疫,唯独玉林观主可解’…也有传言,说…说‘玉林观主决议要引道徒赴瘟疫之地,救万民于水火’…百姓们奔走相告…对…对此均是颇为期待呢!”
“砰”的一声,刘宏一拳砸在龙案上,整个龙案上的笔墨、奏牍齐飞。
天子震怒。“这老东西,辞个官都不安生!”
这一次,刘宏是最近距离的感受到了汝南袁氏的能量…
这是阳谋…
而阳谋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哪怕是刘宏知道,却也无能为力。
“陛下!”张让看出天子的心情不佳,连忙道:“若是…若这消息都是谣言,臣即刻就去阻断消息的源头,让…让这些谣言…”
“晚了!”不等张让把话讲完,刘宏直接摆手,他长长的叹出口气。“已经晚了…”
他眼眸中的凶光渐渐和缓,变得无奈与彷徨。
什么叫做骑虎难下?
今时今刻,他这个天子算是真正体会到了。
凭着汝南袁氏的能量,半日之间能让这消息传遍整个洛阳的街头巷尾,那三日之后,整个大汉都会传遍这个消息。
——两地瘟疫,唯独玉林观主可解!
这一句,是百姓们的期翼与愿景啊,或许…也将成为南阳、涿县百姓坚持下去的希望。
若是这一句被他刘宏否决…
那…后果…
刘宏猛地摇了摇头,他不敢想…也没办法往下想。
就在这时…
“陛下。”蹇硕进入千秋万岁殿,似乎有话要禀报,看到张让也在,连忙闭上了嘴巴。
刘宏抬手示意他直说无妨。
蹇硕这才禀报道。“今夜,玉林观内,桥太尉带着一位故人之子去拜访柳观主,经探查,这位故人之子乃是南阳张氏的张仲景,那位叫做刘玄德的白身也带了一位朋友,经查,是幽州涿郡治所涿县的简雍,也是一名白身,他们的表情均格外急迫,像是有要事要请教玉林观主!”
唔…
听到这么一番禀报,刘宏骤然抬起了头。
犀利的眸子也微微的弯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张仲景,这简雍…他们的老家是…
南阳!
涿县!
这不就是瘟疫爆发之地么?
他们两个从瘟疫之地赶来,经人引荐去寻羽儿,所为多半就是…为了瘟疫下的百姓、家门而来!
刹那间,刘宏的眼眸睁大,他突然对羽儿如何回复此二人充满了兴趣。
难道…
羽儿对这肆虐大汉的“瘟疫”,也有办法么?
等等…
起初这只是一个突然间的念想,可架不住珠玉在前,刘宏的眼眸弯成了月牙一般的形状,幽幽的瞳孔中,仿似看到了一行字——置之死地而后生!
…
…
月夜朦溟,荀彧带着一些御林军,本在玉林观前堂等待,见到柳羽大步走来,后面还跟着关羽,满眼亢奋。
柳羽也很高兴。“文若来了。”
他直接向关羽介绍道:“关大哥,这位就是此前与我一道赴解良县救你的河东督邮荀彧荀文若…”
听到这儿,关羽当即拱手。“这恩关某记在心里,多谢荀兄。”
荀彧也拱手回了一礼。“贤弟要救的人,我荀彧自当不遗余力,关兄就莫要谢我了。”
荀彧这么说…
可关羽还是长长一拜,河东解良关长生,素来恩怨分明。
“方才愚兄觐见陛下,陛下提出想见见关长生。”荀彧开门见山。
这…
关羽没有说话而是望向柳羽。
“安全么?”柳羽这是关切的问道。
“既是派我来,那陛下的意思就很明显,不会对长生兄不利。”荀彧细细的解释道,似乎还是怕柳羽担心,荀彧郑重的保证:“贤弟放心,我将长生兄带入皇宫,就能保证将他带出来。”
柳羽颔首…
关羽也没有异议。
只是…
“柳观主…”关羽转过身,面朝柳羽。“进入皇宫之后,陛下势必会问一些什么,或许会牵连到柳观主这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望柳观主示下。”
关羽没有把话讲的太明显…意思却太清楚不过,如果陛下问起有关“柳羽”的事儿,他关羽能不能说?
倒不是关羽怕说错了话,而是…他熟读《春秋》,心里知晓,往往帝王都会对能施展“异术”者充满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