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说了很多,可你浑不在意。
只把它的殷切叮嘱当做聒噪的背景音。
歪在身旁的矮几上,侧首支颐,视线越过大开的格子窗,眺望白沙庭院里那棵开得正好的山樱。
绯色的樱开满花枝。
层层叠叠,漫如云霞。
澄净的阳光直射而下,单薄的花瓣似乎不堪重负,即使没有风,也簌簌而落,在树荫下堆了一层又一层。
这幅生死纠缠的景致,你不由想起系统嘴里的工作对象。
——产屋敷无惨。
——你名义上的小丈夫。
出身京都大贵族之家。
花形少年,清秀风雅。
如果不是短短两年时间,就以病弱之身,熬死了四任老婆,还轮不到你一个武藏国守,从五位上的通贵之女给他做正妻。
不过呢。
虽然,这具身体的母家都诚惶诚恐地说你是走了大运,应当誓死回报小公子的恩情,可你却觉得,即使小公子没有杀妻的爱好,你也是倒了大霉的那个。
小公子是个十足十的银样镴枪头。
走路的步子大点,情绪起伏激烈点,吹来的风急了点,都会让他又喘又咳地停不下来。
你才跟他相处了几天,就见过他三次发病的场面。
每一次,你都忍不住担心他下一刻就会死去,徒留完不成工作的你,孤零零活在富丽堂皇的六条大街新宅,变成一个除了金银契券,一无所有的可怜小寡妇。
只能在产屋敷一族的庇护下,孤苦一生。
念及此,你幽幽叹了口气。
望向服了药,枕着你的膝沉沉睡去的小公子,思绪百转千回的同时,一缕怜意不合时宜地泛滥成灾。
你将他微卷的鬓发别回耳后:“虽然你又虚又菜,还爱净事儿,可我啊,是真心希望你能活久一点呢。”
当然了。
你并不是担心自己背上命硬克夫之类的封建谶语;也不是被他如雏人偶般精致漂亮的外表迷惑了心神;更不是因为他会因为你多看了樱花一眼,就折樱枝送你,让你感动地恨不得以身相许。
而是单纯因为……
如果他死太早,那些足够你挥霍八辈子的钱,你拿着不安心。
身为有良心的打工人,给多少钱,干多少事。
要是给的太多了,你就加班以报之;要是给的太少了,你就见缝插针摸鱼。
至于,心安理得享受别人荫泽,一点责任都不承担,这种事你可做不出来。
哪怕是薅资本主义羊毛,也是要讲究基本法的。
娇娇喜极而泣。
呱唧呱唧给你鼓掌。
它对于你内心的想法一无所知,只觉得你终于领悟到了系统的核心宗旨。
“对对对,就是这样!”
“这世上,哪有什么不可救药的坏男人啊。只要你付出足够的耐心和温柔,百炼钢也能化成绕指柔!”
“虽然他爆杀了新手村,给了所有玩家致命打击,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是什么魔鬼。”
“撸起袖子加油干!”
“任务的事儿,就全部拜托你啦!我就回去刷小说,呸,是不留在这里给你添堵!有事叫我的名字,再见哦~”
说完,它就开开心心没入矮几上的桧扇,安安心心做起了甩手掌柜。
你权当没听到它的娇言娇语。
臻首低垂,双眸眨也不眨凝睇着小公子,如有实质的目光认真端详着他秀气的侧脸。
真是……越看越喜欢。
你不太清楚小公子究竟如何两年搞死四任老婆,可扪心自问,谁会讨厌现在这个照着男德长的小公子呢?
有权有势,小意温柔。
无需伺候,还注定死得早。
不出意外的话,你很快就能在他有意无意的配合下,顺利完成工作。
这么省心的工作对象,你很难不温柔以待。
可话虽如此,你对他温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你腿麻了。
你果断将小公子从自个儿腿上推下去。
小公子被扰到,不适皱眉。
想要醒来,却梦魇般睁不开眼。
“一年吧。”
你捶着发麻的腿直起身。
视线自脸色苍白的小公子身上挪开,轻飘飘落在春色正好的庭院,余光触及那株硕大无朋的山樱时,幽潭般的眸子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片刻后,你缓缓呼出一口气,吐出未竟的后半句:
“明年这个时候,我想去寺里祭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