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银杉看着手里的钱,想了想,拉着周云恩走到房间里。
周振国抬头看着二人,“有什么事吗?刚才是村长来过了吧?”
“叔叔阿姨,云恩,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商量。”
周云恩不解地看着他。
“我听人说,现在南边沿海城市发展得特别好,很容易赚到钱。咱们在镇里上班一个月顶多几百块,那边工资已经上千了。叔叔的康复治疗要持续几年,阿姨要照顾他不方便干活,云恩还得读书,到处都是需要花钱的地方,所以我想去南边找份工作,省得坐吃山空。”
周振国一听就拒绝。
“不行,你已经帮我们够多的了,之前借你的钱都没还,哪儿能再让你去赚钱给我们花?绝对不行!”
徐丽华也说:“你才十八岁,一个人跑那么远去,多危险啊。”
顾银杉道:“我现在没有别的目标,叔叔阿姨愿意接纳我,把我当成家人一样看待,我想为你们分担一点。”
“你现在分担的我们这辈子都感激不完。再靠你赚钱吃饭的话,让我们的老脸往哪儿搁?”
顾银杉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周云恩。
“你觉得呢?”
提出这个想法时他很紧张,尤其怕挨骂,周云恩骂起人来小嘴噼里啪啦的,冰雹似的往脸上砸,让人连气都喘不过来。
然而今天她一反常态,既没赞同,也不骂人,只说了几个字。
“不能去南边。”
顾银杉的提议遭到一致反对,苦笑道:
“好吧,是我太鲁莽了。”
众人继续吃饭,农村晚上的娱乐活动少,洗完澡就睡了。
周家只有三个房间,一间周云恩睡,一间夫妻俩睡,还有一间用来开杂货店。
顾银杉没有房间,徐丽华便将饭桌挪到墙角,给他在堂屋搭了张床。
晚上十点,父母的房间传出鼾声。
周云恩轻轻推开房门,来到顾银杉身旁。
“醒醒,醒醒。”
后者睁开眼睛,在黑暗里看着她。
“怎么了?”
“你到外面来一下,想问你点事儿。”
两人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坐在田埂上,周围蛙声阵阵,头顶是漫天繁星。
周云恩很喜欢村子里的环境,之前那个世界的科技水平虽然领先这里无数倍,可她从没机会看见过蓝天。
真想回到去年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每天什么都不用想,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但人总是要长大的。
“顾银杉,你听谁说南边好赚钱的啊?”
顾银杉高高大大地坐在她旁边,像一座坚实的小山丘。
“舞厅新招了个服务员,刚从南边回来。”
“南边要是好赚钱,他回来做什么?”
“想提高学历,他去年初三毕业跟亲戚到南边工厂打了一年工,工资是高,但没有学历只能在车间里干活,所以回来找了关系,打算暑假之后再读一年初三,争取考上重点高中。”
“他进的是什么厂?”
“好像是电子厂,具体我也不清楚。”
“是么……”
周云恩若有所思地拨弄着脚下的青草。
顾银杉问:“你问这些做什么?同意我去那里了?”
她深吸一口气,“其实……我想自己去。”
“什么?”
“我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几年爬不起来了。就算等我爸康复结束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正常生活,我妈要照顾他,也没办法出去赚钱。如今大家的生活都在一天天变好,我不想让周家变成全村最穷的人家,会被看不起的。”
“可你下半年就要念初二了,你不读书了吗?”
顾银杉眉头紧锁。
周云恩淡淡地笑了笑。
“学习先往后放放吧,努力赚钱度过这个难关再说,我想应该会有成年人提升学历的途径的。”
她本来就掌握了那些知识,缺乏的只是拿到毕业证的机会。
在家里缺钱的紧急关头,不应该将大把的时间浪费在中学里。
顾银杉不同意,“你不让我去,自己倒想去。我好歹是个成年男人,在外面不比你好找工作么?你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准会被人欺负。”
周云恩挥挥拳头,“谁欺负我我揍谁。”
他摇摇头,“没用的,力气不是万能的。”
“反正我要去,你帮我把那个同事约出来见个面行不行?我想打听得清楚些。”
“不行,除非……”顾银杉狡黠地说:“除非我们一起去。”
“一起去南边打工?”
“嗯。”
“你根本没必要,又不缺钱,再说在舞厅不是混得挺好的么。”
“我怎么不缺钱?你之前不是说过,我将来还要买房子,买车,娶媳妇养孩子,我至少得存几十万。”
周云恩道,“可你不是说不着急么。”
顾银杉道:“你就说同不同意。”
她思索片刻,拍拍他大腿,“行吧,赶紧把那个同事约出来,问清楚情况。”
周云恩说完起身回屋睡觉,走到门边才发生他仍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催道:
“你不困啊?”
“你先睡,我吹会儿风。”
顾银杉将衣服往下拉了拉,闭上眼睛平静气息。
周云恩耸耸肩,自己进了房间。
一周之后,顾银杉骑着刘锐的摩托车,接周云恩去镇上见那位同事。
两人请他在餐馆吃了顿饭,了解了大概的情况。
比如该怎么坐车,到了以后怎样找工作,什么样的工厂工资高,怎样不被人骗等等。
下午,二人回到村子,周云恩扯扯顾银杉的衣角,带着他走进周振国房间。
“爸、妈,我跟你们说件事。”
“什么事?”
“我想跟顾银杉一起去南边打工。”
之前不同意顾银杉一个人去,是担心他重复书里的命运。
但有自己在身边,隔绝所有变坏的途径,加上如今他表现得也很好,还是能够放下心来的。
夫妻俩同时瞪圆了眼睛。
“啥?你们要一起去?”
“是啊,咱们不好意思要他的钱,但是家里又缺钱,所以我想……是时候由我来承担家庭的重任了。”
“开啥玩笑!你才念中学,又是女孩子,承担什么重任!”
周振国急得差点爬下床。
周云恩连忙去扶他,义正辞严地说:
“当初村里人劝你们再生个儿子的时候,你们怎么说的?‘女儿怎么啦?女儿也跟儿子一样好,不比男孩差半分’,现在不就是我证明自己的时候吗?家里遭了难,男孩肯定得赚钱养家,我凭什么不能?”
夫妻俩被她说得哑口无言,顾银杉趁热打铁地说:
“我会跟她在一起,好好保护她的,叔叔阿姨请放心。”
徐丽华忍不住哭起来,“都怪我们无能,让你小小年纪就要去想赚钱养家的事,我的宝贝云恩哟……”
周云恩去安慰她,被她一把抱住,眼眶也跟着变得湿润。
“没事的妈妈,当年你十九岁就生了我,操持家里家外。现在我都十七了,打工赚钱算得了什么。再说咱家不是有固定电话么,我会经常打电话回来的。”
“可是我舍不得,我一想到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就……”
徐丽华用力抱着女儿,泪水打湿衣襟。
夫妻俩最后还是同意了,其实也没别的办法。
周振国出事之后,周云恩的书注定念不下去了,辍学只是早晚的事。
两人去办理身份证,拿到证后就准备出发,跟村里人都打了招呼,让他们帮忙照顾着些,然后提前一天去镇里买东西。
大家都是没出过远门的,家里连能装行李的东西都没有,于是一去就买了两个行李箱。
布面的,三十块钱一个,看起来很结实。
顾银杉没什么好衣服,周云恩便帮他挑了两套。
在舞厅上班那么久,他恢复天生的肤色,竟比许多女人都要白。
穿着新衣服往落地镜前一站,老板娘的眼睛都看直了。
“小伙子长得真不错,你男朋友?”
周云恩搬出老借口,“是表哥。”
“是嘛,今年多大啦?哪里人?想不想找对象啊,我这里有大把好姑娘可以介绍。”
她的热情让人招架不住,两人连忙换回旧衣服结账离开。
走在大街上,周云恩回忆他刚才帅气的模样,突然拍了下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