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银杉忙道:“跟你没关系,只是有个服务员明天要请假。”
“然后呢?她请假又不扣你工资。”
“我同意了,但是老板不太愿意,怕人手不够。”
“就因为这种事情啊?别担心,明天我去顶替她的位置,这样人手就够了。”
顾银杉皱眉,“你不用上课吗?别胡闹。”
“明天礼拜几?”
周云恩挑眉。
“周六……”
“那不就是了。”她捶了下他的肩膀,“我周六日休息,正好出来做点兼职呢。”
顾银杉不太放心,“你现在是初中生了,这样不好吧。”
“那我周末两天待在家干嘛呢?睡大觉吗?”
“班上其他同学都做什么?”
“不知道,可能补课吧。”
她只是去混学历的,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
“那你也去补课,学习上千万别落后了,不要担心钱的事。”
“你确定?”周云恩一脸坏笑,“你知道S市的补课行情是多少吗?”
顾银杉摇头。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二十块钱。”
一天补两节,一周补两天,一个月就是320元,哪里是他们能负担起的消费。
顾银杉咬了咬牙关,“再贵也补,钱我可以赚,你不能落后别人。”
周云恩忍不住笑出声。
“真的不用,以我的水平考个年级第一绰绰有余,才不去浪费那个钱。”
顾银杉知道她学习成绩好,但转到大城市读书,说得这么笃定会不会太吹牛了?
无论他怎么说周云恩就是不同意补课,坚持去火锅店打工,他扭不过她的细胳膊,只好同意。
回到出租屋,周云恩继续为顾银杉恶补文化。
经过这么多天的努力,他已经能认识店里所有人的名字了,终于不用担心点名时出现尴尬。
周云恩还教会他拼音查字法和部首查字法,他天天把字典带在身边,遇到不认识的字时,就偷偷躲起来查,直到搞清楚为止。
接下来的目标是练习词语和写字,字就像人的脸,越漂亮越能给人好印象。
顾银杉长得堪比男明星,字迹却宛如小学生,每次看到时都让周云恩忍不住笑话他。
他自己也下定决心要练好,一口气写到了十二点。
周云恩困得不行,单手撑着下巴说:“明天练吧,现在好晚了。”
“我再写一页,你先睡。”
“开着灯我怎么睡得着。”
“那你关灯,我去走廊写。”
他拿起纸笔站起身,要出去,周云恩扯住他的衣摆,“算了算了,在这儿写,我盯着你,省得你又写错了笔画顺序。”
她说得好听,三分钟后就进入了梦乡。
顾银杉停下笔来,静静地看着她沉睡的脸庞。
不知是不是错觉,来到S市后,她仿佛开始长大了。
身体日渐丰盈,隐约有了曲线,不再像根豆芽菜。
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了一点,下巴更尖,眼睛更大。
她闭上眼睛时就成了两条长长的线,睫毛是停在她脸上的蝴蝶,翅膀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她仍保留长发,不知怎么对长发那么喜欢,宁愿少睡半小时,也要把头发洗得干干净净,梳得整整齐齐。
他伸出手,指尖穿过柔软的发丝,最后停在她脸上。
“我会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
漂亮的房子、汽车、服饰,还有无忧无虑的好心情。
他都要送给她。
顾银杉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亲,将她抱到床上去,打开地铺,自己也钻进被窝里睡觉。
第二天两人一起去火锅店。
周云恩本来就在那儿工作过一个月,一点儿也不怵,进门后很热络地跟众人打招呼。
“孙师傅早啊,一个月不见你怎么瘦了?”
“许大哥,你还欠我一顿早餐呢,可别忘了。”
“珊珊,咱们说好了一起去逛街的。”
顾银杉站在收银台复核昨天的流水,见她热情洋溢的样子,嘴角也不禁扬了起来。
周云恩去更衣室换衣服,叫珊珊的女服务员说:
“顾经理肯定对你有意思吧?你不在的时候,他天天一脸冷冰冰的,只有对客人才会笑笑,今天你一来,你看他都笑开花了。”
“胡说八道,他是我表哥,今天纯粹心情好而已。”
“云恩,你们真的是表兄妹吗?”
旁边冒出来一个细细的声音,两人看过去,是店里的收银员张雅雯。
她长得很漂亮,打扮时尚,并且相比店里其他人算得上有文化,是个技校毕业的会计。
据说她还是老板的亲戚,因此尽管职位是收银员,店里所有账目方面的事都得经过她的手,以至于大厨和前任经理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雯姐,我干活去了。”
珊珊吐吐舌头,逃离是非之地。
周云恩不知道她为何这么问,点点头。
“是啊。”
“那你们没有恋爱关系了?”
“当然。”
“我可以试试吗?”
张雅雯说这话时表情有些紧张。
周云恩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想试什么……”她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滚圆,“你该不会是说……你喜欢他吧?”
张雅雯妆容精致的脸扶起两抹红晕,点了点头。
周云恩愣住了。
“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张雅雯对这点很不放心。
“没、没有,我怎么可能有意见,哈哈。”
周云恩干笑两声。
“那就好。”
张雅雯走出更衣室。
周云恩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好像被人挖走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
顾银杉确实挺有魅力的吧?连张雅雯这么漂亮的城市女孩都喜欢他。
如果两人在一起的话,将来有可能结婚。
张雅雯是本地人,又有老板这种亲戚,估计家庭条件挺不错的。
顾银杉在老家已经没有牵挂了,完全可以在S市定居,从此当个城市人,与狼狈的过去彻底斩断关系,走向新的人生。
这是好事,可她心里怎么扎了根刺似的,难受得很?
周云恩深吸几口气,努力调整情绪,故作轻松的走出去,开始工作。
张雅雯是个行动派,午餐高峰期结束,下午店里没客人,她便冲顾银杉招招手。
“上周的账目好像有点问题,你能帮我看看吗?”
顾银杉放下手里的抹布走过去,“哪里有问题?”
她看了眼正在打扫卫生的服务员们,说:“这里有点吵,我们去办公室吧。”
“好。”
顾银杉随她走进办公室。
两人一关上门,珊珊就激动地冲过来八卦。
“天啊!雯姐真猛,你说顾经理会不会同意?”
“同意啥?”
周云恩心烦意乱地拖着地。
“同意跟她交往呗,难不成同意当上门女婿。”
她抬手敲了珊珊一个脑瓜崩儿,“八字还没一撇呢,别乱说。”
“我看这事是妥了,雯姐那么漂亮,又是老板亲戚,顾经理想坐稳这个位置的话,敢拒绝她吗?”
她不提还好,一提之后,周云恩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
顾银杉肯定是想坐稳经理位置的,不可能去得罪张雅雯。
手里的拖把忽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她往旁边一放,捡起顾银杉丢下的抹布用力擦柜台。
一群客人走进来,服务员们忙去招待。
一开始并没什么异常,正常的点菜。
但是菜陆续上来后,客人开始挑剔了。
“你家娃娃菜怎么蔫了吧唧的,是不是不新鲜?”
“牛肉闻起来都臭了,想让人吃坏肚子吧?”
“蟑螂!你家粉条里有蟑螂!”
服务员们跑过去查看,确实菜如同他们所说,其中一位客户手里还捏着只小拇指大的蟑螂,吓得她们不敢细看。
珊珊端着臭牛肉跑去找大厨,倒被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我们的菜都是每天早上新进的货,怎么可能不新鲜?你不要胡说八道!”
珊珊没办法,又跑去跟客人解释。
对方不肯接受这种说法,拿出手机说要报警。
顾银杉从办公室出来,“怎么这么吵?”
周云恩把事情跟他说了,他走过去,检查了每盘菜,表情疑惑。
“你是这家餐厅的经理吧?快给我一个满意的交待!这种菜也端上来给人吃,存心想害死人吗?”
许多从外面经过的路人被争吵声吸引,围在门外指指点点。
顾银杉心平气和,“这种事确实是第一次发生,从没有客户投诉我们菜不新鲜。不管怎样,事实摆在这里,这些菜我们撤下去,给你们重新上吧。”
店里的菜他早上营业前都检查过,不存在客人所说的问题。
这些菜的来源很可疑,但围观的人太多,不尽快解决的话影响会越来越大,到时有理都难说清了。
客人依依不饶,“重新上?又上一堆发臭的肉,让我们捏着鼻子吃下去吗?”
“那您的意思呢?”
他们交换了下眼神,为首的男人说:
“你们关门整顿一个星期,另外赔偿我们这桌的饭钱。”
正常客人会让退钱,有些比较苛刻的,可能会要求双倍补偿。
但要求火锅店关门整顿还是第一次听说,不像普通客人能想到的要求。
顾银杉还在跟他们讨价还价,周云恩的目光在那几位客人身上扫来扫去,突然留意到唯一一位女客人的包特别大特别鼓,拉链缝里露出来一小截东西,看着像……豆芽???
她心里有了底,看看周围,端起茶水盘走过去。
“大家别生气了,坐下来喝杯茶……哎呀!”
路过女客人身边时,茶水盘倒向她的包,水全灌里面去了。
周云恩连声说对不起,抢过她的包要擦。
对方表情慌乱,连忙抱紧,“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但她的力气哪里是周云恩的对手,下一秒就把包抢过来,往地上一倒。
牛肉卷、羊肉卷、娃娃菜金针菇……各种新鲜菜品滚了一地。
众人哗然。
周云恩假装惊讶,“这不是我们店里的菜嘛,标签都还在呢,怎么被你们藏包里去了啊?盘子里的菜是哪儿来的?”
几个客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敢说话。
这时张雅雯认出其中一个人,指着他说:“你不是街角那家火锅店的厨子么?我见过你!你们是不是偷偷把自己店里的臭菜烂菜带过来诬陷我们?”
周云恩扬起嘴角,给她捧哏。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顾经理快报警!”
客人的阴谋被揭穿,连忙求饶道歉。
误会已经解决,围观路人都在指责他们。
顾银杉没有为难他们,让他们收拾东西滚出去,然后趁热打铁地宣布优惠活动,招揽了好几桌顾客进来。
火锅店恢复热闹氛围。
大家松了口气,各归其位。
顾银杉走到周云恩身后,摸了摸她的脑袋。
“今天多亏有你。”
她骄傲地抬起下巴,“准备怎么奖励我?”
“晚上请你吃烧烤。”
“算了,吃一顿咱们得省吃俭用半个月。”她琢磨了一会儿,“今晚回去你做饭给我吃。”
“没问题。”
顾银杉答应下来,又到前厅忙去了。
周末营业时间比平时长一些,十一点才打烊。
周云恩换好了衣服,坐在前厅等顾银杉跟张雅雯核对账目,心里琢磨着待会儿回去做点什么吃。
等了很久也不见他俩出来,她想进去看看,又怕打扰好事。
“唉……”
她叹了口气,趴在桌上望着玻璃窗外已经安静下来的街道,忽然感觉有些孤单。
“云恩。”
顾银杉的声音终于响起。
她高兴地站起来,拎着包问:“走吗?”
“恐怕你得自己先回去了。”
他满脸歉意地说:“老板想了解今天的事,我要跟雅雯一起去他家,晚点再回去。”
周云恩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里的喜悦瞬间凝结成了冰,连张嘴说个“好”字的力气都没了。
张雅雯走到顾银杉身后,穿着一条漂亮的小裙子。
“真不好意思哦,这么晚让你一个人回去。”
“我先送云恩到家再来接你……”
顾银杉的话未说完,被周云恩打断。
“没事,我走了。”
她匆匆走出火锅店,生怕再晚一秒就会被他们看出情绪。
以前走在城市的道路上,她总忍不住欣赏这个年代的建筑,感叹时代发展的神奇。
但这一晚什么都没心思看,火箭似的冲回出租屋,反锁房门往床上一趴。
自己为什么这么难受?
明明现在的生活已经够美好了。
她有书念,顾银杉有好工作,周振国也有钱康复,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滴滴滴——闹钟响起。
时间到了十二点,往常这个时候他们该收拾课本睡觉了。
周云恩想起来洗澡,却感觉整个人都没精神,比来大姨妈还难受。
顾银杉现在到老板家了吗?他们两个怎么去的呢?这么晚又没公交车。
如果走在一起的话,应该会手牵手吧?
张雅雯有没有告白?他有没有接受?
无数个问题挤得她脑袋快炸了,周云恩忍不住砸了下墙,没想到拳头直接穿过去,把墙壁砸了个洞。
隔壁的租户吓一跳,跑下去找房东,两人一起过来敲周云恩的门。
她没好意思说是拳头砸的,解释成拖地时不小心用拖把捅的。
房东抓着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想不通。
“我这房子盖的时候也没偷工减料啊,居然被拖把一捅就穿了?他奶奶的,我得去找那个包工头算账!”
周云恩哭笑不得,“那这个洞……”
“先用柜子挡着吧,明天我找人来补。”
“谢谢。”
周云恩送走他们,心里挺愧疚的,毕竟墙被打穿完全是她的锅。
关上门洗了个澡,端了一天的盘子身体很疲倦,灯都没关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个小时后,房门打开,顾银杉走进来。
“胆子太大了,睡觉门都不锁。”
他见灯开着,以为她还没睡觉,正想叮嘱她以后记得锁门,走到床边发现她睡着了,立刻闭上嘴。
她的长发泼墨似的洒在碎花床单上,一条腿曲着,一条腿笔直地往后伸,姿势活像在赛跑,被子被她压在身下。
顾银杉把被子拽出来想给她盖上,她突然睁开眼睛,扑过来抱住他。
身体立马僵硬成石像,动都不敢动。
“你醒了?”
顾银杉问。
周云恩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天还没亮,再睡会儿吧。”
洗发水的香味萦绕在鼻间,他轻轻推了下她胳膊。
“哦。”
周云恩又倒回床上,仿佛在梦游。
顾银杉:“……”
这是什么坏毛病!幸亏进来的是他,换做别人还得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