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迹抬臂,颤抖的指尖触摸着屏幕上这个人灰下去的蓝天头像。
stray,你会认识我吗?
她握着鼠标,点开stray的空间,看见他只有一条动态。
是2020年7月份发的。
一句简短的英文。
“”
云迹看着这条含义不清极其意识流的动态,眼里漫上不解和凝重。
但她只能相信自己。
为什么自己把好友列表全都清空了就剩这一个。
这个人,一定一定对以前的她很重要。
这么想着,云迹点开和stray的对话框。
双手搭上键盘,她紧张的吐出一口气,轻轻摁下键盘。
简单一句话,她敲了改,改了敲。
最后删删减减。
云迹盯着句尾跳动的输入竖杠,咬牙,摁下回车键。
你好,请问你认识我吗?
她望着这句已发送给对方的话,不知怎的鼻子酸涩,云迹默然,手撑着额头低下头去。
安静的卧室里,坐在电脑前的女孩小幅度耸动着肩头,弓起的后背刻画着藏在愤怒下的无助和孤独。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后,外面人推开她卧室的门。
云迹偏头,看见妈妈捧着一堆旧相册站在门口。
眼睛皆是浮肿通红的母女二人隔空对接目光,心中酸涩倾盆而出。
她默默扭过头,没有吭声,也没有驱赶。
徐舒走过去,到女儿身边坐下。
季林端了两杯热水进来,放在云迹的桌子上,看了眼她们母女,没有说话,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闺女啊。”徐舒叫她,捧着相册看着,停顿很久,说出一句:“……是妈对不起你。”
云迹回头,皱紧了眉头,“您别这样…”
“妈妈不该瞒着你,我知道不对,但…”徐舒握住她的手,把自己掌心的温度传给女儿。
“妈,我上高中那三年是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儿吗?您为什么瞒我这么久?”云迹软下语气,问她。
徐舒年轻的时候是雷厉风行的职场女性,对于她而言自己的事业比任何事都重要,经历了一系列事情以后,她改变了思想,将重心归回到家庭上。
这么多年工作也干得很累,云迹出车祸以后她就辞职照顾女儿,现在在一个比较不错的清闲岗位工作,再干个十年就安安心心退休。
“你的户口在南城。”徐舒把过去的事跟女儿一点点讲述:“你出生就在南城,我跟你亲爸离婚以后,就带着你来这边了。”
“但是你高考不能在崇京考,我那个时候…工作调度不开。”她说起那段时间,低下了视线,不敢去看女儿的眼睛,“我就只能拜托让你亲爸照顾你几年。”
云迹眉目怔松,明白过来了:“您把我送走了是吗?”
“嗯,之后听你说,你跟着他在南城那三年过得也不愉快。”徐舒攥着她手的力度越来越紧,“妈妈怕你知道以后…怪我当初没跟你一块去南城。”
“妈怕你想起不好的回忆,又要难受。”
“我爸爸…”云迹说出这个称呼时,骤然感受到一股陌生,“他再婚了?”
徐舒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没,你跟她的那几年他都一个人过,最近两年才结,你那些阿姨叔叔跟我说的。”
“你爸爸人不坏,就是不会过日子…”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孩子只要不跟着妈过,那肯定就不如意。”
云迹感受到母亲握着自己的手在颤抖,她听着妈妈又说。
“是妈对不起你。”
生父,这是云迹醒来以后从未想过,见过的一个人。
既然他曾经并没有对自己做过家暴,虐待这样的事,那云迹就没有必要对这个父亲有抵触情绪。
换位思考,如果她是妈妈,也不会喜欢女儿第二次再揣着曾经不愉快的回忆过日子。
她理解,但她还是不会放下寻找回忆的执念。
云迹还没有完全想起过去的事,所以她没有替过去的自己原谅她。
她双手握住妈妈的手,露出一抹笑:“妈,您能跟我说说我爸的事吗?”
徐舒望着女儿表情,知道她已经不生气了,给她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好,你想知道什么妈都告诉你。”
说着,母女二人打开了徐舒第一段婚姻留下的旧相册,从她和云涛初相识,相恋到结婚生子,一样样事讲给云迹听。
云涛和徐舒留下的照片很少,这两人在年轻的时候似乎都是没闲心拍照的人,直到云迹出生,照片才渐渐多了起来。
云迹摸着照片,小女孩穿着红肚兜,稚嫩的脸笑得娇滴滴。
她看着那些活跃在泛黄照片里的自己,心不止地软了下去。
“你爸他啊……”
云迹坐在她身边,望着妈妈回忆自己前夫的模样。
过去太多年,如今家庭幸福的她眼神里已经没有对前夫的怨恨,满满的都是感慨和释怀。
说了很多,云迹对自己这个父亲有了一个基本的印象,不仅仅是好的,她也能感受到他对这个家庭责任的缺失。
最后她合上相册,问妈妈:“我们和他已经不联系了?有电话吗?”
“没有,把你接回来以后就没联系了,也没记他电话。”
云迹沉了口气,把相册抱在怀里,冷着脸嘟囔一句:“我出车祸那么久,都没见他来看过一次。”
如果真的爱,真的惦记自己的孩子,怎么能两年都不露面?
这或许就是她那三年不快乐,母亲当初要和他离婚的理由。
徐舒神色略显僵硬,抚了抚她的后背,“别怪他,因为不联系了,所以我和你叔叔当初也没有告诉过他你出车祸这事。”
“他啊…嗨,就是那样一个人,估计也是因为他现在那个老婆不想你们见。”
云迹摇头,“没事。”
纤长的睫毛挡住她眼底落寞的情绪,她说:“都各自过好就行了。”
徐舒摸着女儿的头发,神色复杂:“好孩子,我们朵朵最懂事。”
*
季之恒走在寂静的柏油路小道上,没有雨雪的冬天,空气是生冷生冷的。
就算揣着兜,兜里的手依旧凉。
他呵出口白雾,走到篮球场附近,看见那人站在那儿,像是等很久了。
骆杭手里攥着一卷东西,在寒冬站久了,耳朵和鼻尖都有些泛红,目光僵滞又凛冽,好似一座雕塑杵在那。
季之恒走近,边走边开口说:“事赶着事都堆在一块儿,没事的时候没见你找我啊。”
骆杭闻声,掀眸,腮颊绷紧,把手里的相片卷倏地扔他身上。
啪嗒。
相片卷掉在地上。
“抽风啊你,这什么。”季之恒捡起来,从卷筒里面瞥见几个字和穿着校服的人,正是刚刚云朵在家给他们看的东西。
他震惊,看着骆杭:“不是,你怎么也……”
骆杭眯起眼睛,吐出的字都带着冰霜,咬重字音:“解释解释?”
“不是,”本来今天家里闹矛盾就给他弄的头大,现在又来一个祖宗质问他这事儿,季之恒走到长椅坐下,挠挠头烦躁道:“不是,你跟我妹有仇是吗?云朵在哪上的高中对你而言很重要吗?一直问一直问…”
“行行,我骗兄弟不对,就这一件事儿我跟你说假了,以后我注意,行不?”
“你对我怎么无所谓。”骆杭毫不犹豫道:“我在意的是她。”
季之恒没听过他堂而皇之说这么肉麻的话,呆了,“兄弟,你……”
骆杭就站在他侧前方,路灯将他的影子拖长,他抄着大衣的兜,蹙眉,睨着他。
“你是故意装傻,还是真看不出来。”
“我喜欢云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