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步虚周身围绕着金白色的圣光,圣光所到之处,黑云逐渐散去,阳光投射下来,寒冷的气候变得温暖许多,躲藏在阵法中的凡人终于敢朝天空上看一眼了。
在无数双震撼和惧怕的眼睛里,云步虚乌黑仙颜,蓝金道袍,修长如玉的手指握着太一玄宗扇,玉骨神扇在他手中翻转,他醇厚而浩荡的灵力如甘霖般落下,所有沐浴到圣光的人都身心舒畅,痛苦顿消。
他不是圣人,还有谁担得此名?
如此大面积使用仙力为所有人驱散鬼修带来的阴寒、疫病和伤痛,需要耗费极大精力,这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
红蓼很担心,可她没有开口阻拦,她知道这是必须要做的事。
还好云步虚已经基本痊愈了,那阵子放肆的双修帮了他不小的忙,倒是不逊色于闭关修炼。
红蓼将手上的修士们逐一安置好,然后跑到云步虚下方仰头看他,注意到她的视线,他于繁忙之中低下头来,冷淡的嘴角有瞬间地扬起,是极快地朝她笑了一下。
那一瞬当真是温润如玉,拂面春风。
红蓼心中的羊驼秽土转生,都快跳出她嗓子眼了。
天际边突然出现几道光束,红蓼眯眼一看,是沐雪沉带着风微尘他们赶来了。
男主一马当先,山河笔挥出金光,配合着云步虚将仙力送到更远的地方。
鬼修的惨叫不绝于耳,风微尘理都不理,直接落下,将带来的丹药分发给受伤的人。
大长老留守道圣宫没来,云步虚在这里,她来不来确实也不重要了,看好家,别被人偷家就行。
有人帮忙,一切就快了许多,云步虚落到地面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朝他涌过来。
“圣人!”
“圣人啊!救救我的孩子吧,她还不到三岁啊!”
“圣人救救我娘亲,我娘被他们抓走了,圣人救救我娘!”
人们的哭喊声几乎盖过鬼修们的哀嚎。
云步虚是有护体罡风的,但他不可能拿那些来防备凡人。
红蓼就在他身边,倒是可以替他抵挡一二,但他将她推到了一旁,自己面对一切。
他被抱住腿,拉住衣袖,身上的道袍染上了他们的血,他垂头望着他们,听着他们的哀求,每个人都不愿失去自己的亲人爱侣,可没有办法。
已经成为冥鬼被带走的不可能再回来了。
他们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管是你谁的母亲,是谁的子女,都不可能回来。
他给不了他们肯定的回答,也不会欺骗他们,他能说的只有——
“对不起。”
“我来迟了。”
“是我之罪责。”
红蓼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此情此前,她想安慰他也寻不到机会。
又能怎么安慰呢?若说这些事和他无关,他是神仙人三界之主,是他们依靠的领袖,自然不可能无关。
但事发突然,云步虚再强,在没有真的成为天地共主,恢复所有天之主记忆和力量的时刻,不可能将神识布向每一处地方。
他耳边何止眼下这些哭喊,他几乎听得见人界大地所有的哭喊,换做任何其他人,早就承受不了这样的烦扰和震撼了,但他还是面色平静。
习惯了也就没觉得那么难以承受。
“非圣人之责,是臣下未能保护好他们。”
水如镜一样很狼狈,比起后来者,他这个一直冲在最前,拼死找到机会去求救的人伤得最严重。
他甚至都没有完整的本命剑,手中断剑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逝者已矣,诸位有任何愤怒,尽管对我发泄。”
水如镜帮云步虚从人群中脱身,把自己交了出去。
可看着为了救他们付出所有的水盟主,他们又哪里舍得?
凡人的苦痛中也有理解,他们知道作恶的是谁,也知道仙长们都尽力了。
他们克制着极度的悲伤,互相搀扶着退下去,哪怕还在呜咽,却说不出什么为难指责的话。
这就是受他们庇护的百姓。
他们比起修士及之上的存在,脆弱得如朝生暮死的蜉蝣。
可他们却有最宽宏温良的心。
红蓼跑上前抓住云步虚的手,咬唇道:“谢沾衣该死。”
云步虚看着周围:“他确实该死。这样的事情,这么多年来,他何止制造了一次。”
不止一次?
是了,他们都活了多久了,肯定不可能就这一回,看他那熟练程度就知道了。
只这一次红蓼就看不下去了,还有那么多次,她简直恨不得立马将谢沾衣碎尸万段。
“我也要和你一起去冥界。”她仰头说,“现下人界离不开人,道圣宫也要人驻守,本来大家就还没恢复元气,若对付谢沾衣,肯定是能不正面大战就不正面。”
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之前在浮心塔里我不是见过他吗?”
浮心塔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云步虚大部分都知道,但红蓼的幻境详情他是不清楚的,只知道谢沾衣假身出现过,与她体内血脉似能感应,蒙骗她自己死了。
他转过头来,视线落在她身上,眼神微微波动:“怎么。”
红蓼攀着他的肩膀:“他好像……”她斟酌着,“他好像喜欢我,想让我同他一起。若我假意投奔,应该可以和你里应外合,不费一兵一族将他干掉!”
云步虚闻言良久都没反应,待红蓼去观察他的神色时,他才突兀地笑了一下。
那个笑,怎么说呢,品着这个味儿,就觉得她体内的血脉,都开始朝一个地方蜷缩闪躲。
怪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