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统领愣了一下随后也跟了过去,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冲入了树林,半路下马徒步前进。
行百八十步,只见一老将坐在尸体之上,眼帘半垂披头散发。虎头铠甲布满血污,一滴滴血透过虎口流出,仿佛刚刚铠甲化作猛虎嗜杀归来。
他面容平静祥和,丝毫不见刚刚厮杀时的凶气。
微风从遥远的北郡战场吹来,枯叶飘在白发之上,发鬓飘起遮住了脸上的沟壑。
红衣太监骑马而来,手里拿着一把剑,大声吼道:“李长生!纳命来!”
李长生抬头望了一眼,眸光中透露出冰冷至极的杀气。马匹瞬间失控,高高扬起将太监摔到了地上,随后扭头便跑。
太监摔的那叫一个狗吃屎,左手直接给摔折了。但他没有因此放弃,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捡起地上的剑。
站在李长生面前,来到十步以外,便再也不敢靠近。
他能够确定对方已经力竭,但恐惧始终抑制不住。一旦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眸,手就不自觉的颤抖。
“你在害怕什么?”
白发老将的嗓音轻柔,并无传说中那般凶悍。他既不是虎面熊身,也不是龙吟虎啸,只是一个谦和的先生。
至少看起来是如此。
“怕您。”太监双腿在打颤。
“为何?”
李长生微微歪了歪脑袋,嗓音平缓的说道:“我从戎一生,从未屠城,更没有放任手下兵卒烧杀抢掠。我之兵峰未向民,民何以惧?”
当太监的都不过是老百姓,有家底的人是不会进宫当太监的。
“皇上要我来杀您.”太监说道,“您功高震主,以前是天下不太平强敌环视,所以朝廷才留着您。现在太平了,天下容不了您如此了得之人。”
“容不得我?我放下兵权,卸甲归田都容不下我吗?”
李长生有些恍然,低头念叨了几句。此时身后众多禁军已至,他们并未拔刀相向,是走到李长生五十步外排成队列静静地站着。
站军姿,排队列,均是李武曲教的。
禁军统领拽紧拳头,咬紧牙关,内心之纠结仿佛是将自己架在火上烤。
他父亲是从北郡出来的兵,曾经李武曲的部下。他从小就是听着对方的传说长大,现在竟然要处死这位老将军。
但他不能动,因为京城中有自己的妻儿。
终于太监颤抖着双手来到了李长生面前,见对方没有反抗取出了那一壶酒。想着给这位老将军一个体面,不然他这辈子都难安。
“将军请上路吧,您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我会为您守灵三年。”
他双膝跪下,高高的捧起了那毒酒。
就在这时李长生微微抬头,眼里依旧没有任何的恐惧,宛如一汪古井般幽静。
他问道:
“太平本是吾定,且有不许吾见太平之道理?”
平淡的声音,遵循于常理的疑问,就好像在询问shā • rén是否偿命一般。
落到太监耳中,那股发自内心的惧怕再也抑制不住,毒酒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他就如此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看着那双平静的眼眸。
仿佛要受死的是自己。
而身后的禁军身躯无不猛然一震,或嘴巴微张,或眼眶湿润,或拽紧拳头,或心堵难以呼吸。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shā • rén偿命,天经地义。
但事实却不见得,王公贵族shā • rén牢狱之灾都可免,又何谈的shā • rén偿命?这太平谁都知道是李武曲定的,但他不能见太平。
这个操蛋的世道!滋养恶类,迫害忠良。
它太脏了,容不下将军。
“酒撒了,孩子用剑吧。”
李长生微微呼出一口气,提醒道:“我尚且有一口气,便不会认命。你若拼得我一条命,我无怨无悔。你也是为了你自己,你杀不得我便无法交差。”
说着,他拿起了身旁的断刀,横在身前。连拿刀的力气都要费劲,哪来的一点力气。
可到了这般田地,仍然不失风骨。
太监起身持剑,身后的禁军开始骚动,已经有人不自觉的踏出了一步。哪怕禁军统领不断的呵斥,也压不住他们。
有甚者举起了强弩,对准那太监,可又想到城中的妻儿不敢动手。
“将军您是否记得淮山郡?”太监忽然开口问道,没等李长生回答便自说自话。
“当年胡人入关,淮山郡首当其中。我家阿爸阿母带我逃难,那时正逢大灾朝廷不发粮,我饿得到开始啃阿母之手。眼看便要食血亲,是您带兵强开粮仓赈灾。”
“今日不是您死就是我亡,我若不将您杀了,回宫里就会被掌监给剐了。小子俗名许小宝,今还您一命。”
说罢,太监转起长剑抵在喉结之上,挥手向天便是一条红线。
人割破喉咙必死,但不会立马暴毙。太监颤颤巍巍的坐下,嘴角带着如释负重的浅笑,他已不再恐惧。
原来他畏惧的不是李武曲,而是自己的良心。
半响过后,名为许小宝的残缺之人再也没了声息。李长生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从尸体中站起来,俯下身合上了他的眼睛。
李长生望向了那禁军,目光所及,哗啦一声所有人单膝跪下。
“将军威武!”
禁军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明明这样可能会让一家老小被流放,甚至于砍头。但他们还是跪下了,向这位勇武冠绝天下的将军跪下。
一个人的威望要到何种地步才能使人抛弃性命?或许这也是朝廷容不下他的缘故,他们在害怕,害怕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将,害怕一个手底下没有兵的将军,害怕李武曲。
他才一个人啊,一个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的人,你满朝文武到底在怕什么?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平定了天下,荡平了王侯。为武朝再续了不知多久的国运,为百姓打出了一个安稳的天下。
李长生背上行囊,戴上斗笠,随手拿了一把刀便继续上路。
“帮我安葬许先生与我的马儿。”
他这一生不占天时地利人和,仿佛全天下都要与自己作对。若不是自己还有些能力,早在京城时便已经死了。
然,行善一世,人和便有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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