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付清台未答。他从袖中掏出这几日给程昭昭整理的笔记批注,撇开话题:“这是我近来为你整理的苍南山近几年考过的所有策论题目,全是明晖堂一级的,以及一些佳作骈文,你好好看看,月底的考试也许会用到。”
这等好东西,程昭昭自然欣喜不已。
她接过厚厚的一沓书卷,问:“我近来都少有理你,你有生气么?”
“没有。”
程昭昭嘟了嘴,显而易见不是很满意他的回答。
付清台一瞬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想了想,牵起了她的手:“我知道你觉得亏欠衔青,想要好好念书叫他看到你的努力,这是为你自己好也是为衔青好的事情,所以我不生气,但是等你考上明晖堂之后,需得好好补偿我,嗯?”
程昭昭微低的脸颊悄悄爬上几抹红晕:“你想要什么补偿?”
这又问到了付清台的知识盲区。
他想了想:“等时候到了,我们一起回上京吧。”
不是疑问的语气,是十分笃定且自然的说法。
程昭昭恨不得当即便跳起来答应他,再叫他抱着自己亲一亲,可是如今大庭广众,她还要点脸皮。
“我,我还要哄衔青呢。”她娇嗔着道,“到时候我得陪衔青回去,跟不跟你一道还不好说呢。”
“那就我跟你还有衔青一道回去。”付清台捏了捏她的小手,“昭昭,我想跟你一起回去,回去了一起面对父母长辈,还有京城里的那些流言蜚语。”
“那你会亲自上我家门提亲吗?”
“会。”
“你会日后都一心一意待我吗?”
“会。”
“那你还会,还会十天半个月才理我一次,与我一道用饭吗?”
“不会。”付清台垂首,“对不住,昭昭,从前是我不好,是我没有领会你的意思……”
好像自两人说开之后,一提起这些事便总是他在道歉,程昭昭于心不忍:“好了好了,我也不是非得一定要怪你,就是,就是这是个疙瘩……”
“我知道。”付清台揉了揉她的后脑,“以后我会慢慢叫你看到我的诚心,昭昭,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年,是不是?”
重来一世,万分庆幸,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年。
程昭昭点点头,心里如打翻了的蜜罐一样甜。
—
有人欢喜有人愁。
江妩魂不守舍地从白鹭堂出来,脸色差到几乎可以用惨白来形容。
“我见过太守大人了。”
沈愿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她心里还抱有些许侥幸,觉得他也许是要说别的事。
可她和沈愿之间,哪里有别的事可以说。
他要说的,就是程昭昭的事。
“我知道身为太守的女儿,江姑娘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我们所有人进入姑苏城所用的路引,也就意味着,山上明文规定的不许同学之间互相议论家世这一点,在江姑娘眼里根本形同虚设。”
“江姑娘同程家五妹妹做朋友,我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但我这里有几句话想要提醒江姑娘。”
“你单知道程家五妹妹出身高门大户,乾安侯府,那你可知道,乾安侯府的后头是谁?乾安侯府的老侯爷,同已故的太后娘娘是堂亲,是太后娘娘当年亲自带在身边教导,一手培养起来的朝廷重臣。当今圣上身上流的一半是程家的血,在上京城中,如若有人敢欺负了程昭昭,利用了程昭昭,被侯府和圣上知道,你可知将来后果会如何?”
到底是年轻未曾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沈愿一提到程家的背后是圣上,江妩的脸色就已经开始铁青了,眼神流露的慌张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青涩。
可是不该,她除了凤簪那次,还从不曾对程昭昭有过任何明显的恶语相向,何况那次她本人在下面,根本也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沈愿大抵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轻笑道:“趁如今还早,我想江姑娘也尚未来得及做什么,好意提醒你一句,该收手时就收手。程昭昭如此单纯的心性能一路平平安安活到现在,靠的从不是她自己,而是她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仆妇护卫,明处的,暗处的,看得见的,看不见的……”
“你若不信,不妨叫你爹在整座姑苏城中查一查,程昭昭到姑苏的前后,整座姑苏城,比平时多了多少来自上京方向的行伍之人以及丫鬟仆妇。”
“江姑娘是聪明人,但是聪明也需得放在正道上,当着人的面一套,背着人的面一套,不是君子淑女的作风。我劝姑娘日后还是好好学习,毕竟,与绝对的权力而言,与绝对的权力而言,你的聪明,根本不值一提,甚至可能为你带来的,是全家的灾祸。”
他话就说到这里,江妩也没心思再听下去,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道:“我没有,我没有害她,我还没有害她,你凭什么跟我说这些?”
“你还没有害她,我知道。”
沈愿依旧是叫人如沐春风的轻笑,可是那点笑,就如同早春料峭的枝头,阴寒湿冷,一点不暖。
“你若已经害了她,你如今也不可能活生生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了。”
“我也不是非要叫江姑娘你去做些什么。”他道,“我只是给江姑娘提个醒,欲簪凤钗,必承其重。我父亲在大理寺就常教导我,任何做过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任何人,都不能妄图摆脱。姑娘的凤簪是怎么来的,带上它之后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若好好想想吧?”
凤簪,他提到了凤簪……所以真的是凤簪那次?她不过是当着几个常聚在一起的小姐们的面诋毁了程昭昭两句,也能被他这样揪出来?他们上京来的,便当真是这样手眼通天不成么?
沈愿看她脸色,见她终于知道害怕,便点到为止,起身欲离开,不想江妩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红着眼角抬头问:“都说的这么明白了,那那件事也没有必要瞒着我了吧?是付清台请你来同我说这番话的吗?他喜欢程昭昭,是吗?他们俩早就情意相通了,是吗?”
沈愿顿了顿,虽然他不是什么门当户对、媒妁联姻的绝对拥护者,但时至今日,他倒也愿意应景地说一句:
“人家国公府的世子同侯府嫡出的独女,本就是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