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会经过整个女阴的主干道,由主祭引领,后缀长老,其后便是大臣,女阴以右为上,左为下,所以长老身后左侧站着的便是图腾战士,右侧则是巫。
她们步履一致,走得不算快,是一种奇特的小碎步,需脚后跟不离地趋,不过只有大祭的人员需要遵守,观礼者只需注意礼容便好。
在她们走过之后,普通百姓便会跟上,走在最前的是一些年纪较大的长者,其次便是一些生活比较富裕的成年人与做工的青壮年,再之后才会是女阴高层的女嗣和孩童混在一起,在女阴,如果一个人成年但却还没有成为劳动力或是不愿劳动的,在这种情况下只能站在孩童一列,而无法沾染上祖上荣光,再之后才会是女阴的奴隶囚徒之类的无关人等。
蛇则走的是另一条路,它们交叉重叠的爬行于人群两侧,位置通常并不算固定整齐,密密麻麻交缠在一起,发出的蛇嘶声与礼乐声混杂在一起,组成一种独特的、粗犷的独特乐曲。
而主干道附近的屋子,则会有仪呈人员提前一天将祭香送去,每当风漪走过一段距离,祭香便会被点燃,同时礼乐也会微微变奏。
这种祭香不是祭祀用的,而是给她们自己用的,点燃后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异象,是提取一种特殊的蛇毒混合很多药材研制而成,对有修为在身的人没什么效果,但普通人闻了却会没有疲惫,这样哪怕仪程历时久,人群中的老人和小孩也不会因此而感到不适。
人群就这样由主祭带领着,数量越来越多,宛如一条长蛇一般缓慢的行至祭台,只这一项仪程,刚刚露头的太阳就已经精神百倍的悬在了空中。
她们来到了祭台之上,除了祭祀人员以外,余者皆站在台下围观,这时候已经可以说话了,只要不大声喧哗,都是容许的,但却没有人这么做,出声反而会遭到她们的怒目而视,因为在她们看来,这种庄严神圣的事,除了还控制不了自己言行的孩童以外,其余人作出都是不被允许的。
在所有人都就位,陈设完毕后,风漪便带领着众人行四拜礼。
女阴并不喜繁文缛节,除了有时手上没活的奴隶见到高层会蛇行匍匐以外,平常无论是百姓还是高层,偶尔见到国君兴奋都是大于别的情绪的,有时还会等国君走了之后才会想起行礼,因此通常来说,再拜便已是很古板守礼的人才会做的行为了,哪怕是高层见到风漪,通常也只会一拜,有时若是有什么紧急情况,还会直接忘了这事。
所以四拜礼,是只有祭祀时才会使用的大礼,一拜为天地,二拜为生民,三拜为自己,四拜为图腾,由此也可见女阴对事物的态度。
她们将天地放在最末,而后便是生民百姓,再为自己,首为图腾,图腾代表着信念,自己代表着绝学技艺,百姓是为生民立命,天地是为敬畏自然,因此这套礼在普通人成为巫,图腾战士掌权,乃至民间拜师都会出现。
女阴的拜礼不需要磕头,她们通常都为单膝跪地,手臂交叠于胸前,这是她们内部幅度最大的礼了。
四拜之后,便是盥洗、焚香、献祭,盥洗是为了洗涤身上的风尘带来洁净,焚香是为了迎神于阳,在如今,是没有什么男为阳女为阴的思想的,人族自会生火吃熟食以来,几乎所有势力都会选择从日升到日落这个时间段进行大祭,因为太阳所带来的光和热,在她们眼里都象征着‘火种’。
如此一套流程走完,日头便已不知不觉到了正午。
繁复、隆重、肃穆。
但无人觉得精神疲惫,因为所有流程中都会奏乐,都有人念祷词,那些韵律中皆带着祭礼特有的神秘气息,每一个听到的、看到的都会觉得自己的精神犹如接受了一次洗礼,而当她们结束这一切回去,将这一切都消化时,还会发现自己连骨头都轻了几分。
这便是大祭对普通人的好处,不能说是驱散疾病,但也确实能让人舒坦上好几天,不然哪怕她们再尊重祖先、尊重图腾,也不可能会那么热情的每一次祭礼都想要参加,毕竟虽然她们也爱凑热闹,可放下手里的活去凑热闹还没好处这种事那就只有傻子才会去干了。
这一套流程中,需要风漪所做的其实也不多,不需要她唱祷词,也不需要她跳舞,甚至连她们行拜礼时,风漪都不用跪下,而只需微微弯腰,而当这些仪程都结束,太阳也正当空、正午时分时,她便需要走过去坐到高台的王座之上。
在那里,有九级台阶,一路延升至王座,两侧皆立着落地石灯,上刻日月、山河、飞鸟走兽……等各种纹饰,每一个石灯灯柱上都盘旋着一条蛇,有些为蟒,有些带毒,位置并不有序固定,纯粹是以它们的实力而定。
每当她迈步走上一级台阶时,灯柱上盘旋的蛇便会从上面下来,贴于风漪脚侧匍匐而行,当她走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它们便纷纷上前,组成了王座的基座,最巨大的那颗蛇头匍匐于风漪脚下,当风漪踩上时,它便抬起了头颅,让风漪的位置升高,紧接着鳞片昳丽的蛇躯开始缓缓的行动,银白的巨蟒将一切都压在了身下,有别于其它蛇,祂的蛇头、蛇身、蛇尾皆带着明丽的图腾纹路,腹部贴于风漪脊背,头颅从右侧钻出,让风漪的右壁落于其上,左侧则有十七条蛇从各个方位钻出,或伏于膝,或绕于背,或缠于足。
只有一开始风漪踩下的蛇头巍然不动,正对着台下,做着脚搁,若不是偶尔吐出蛇信,不知情者都会忍不住以为它是雕塑。
直到这时,这个‘王座’才真正的矗立不动,蛇头皆微微低垂,无一昂首之态。
王座之后便是女阴娘娘的雕像,足有两丈高,非是寻常见到的端庄姿态,而是蛇尾盘旋、傲睨万物的独尊姿态。
这时候,女蛇才微微张嘴,吐出嘴里的石器。
那就是个普通的石制球体,在很久以前,人们狩猎防卫的武器皆是石器,从投掷的石球、石矛、石棒到后面逐渐转变出了更多的类型,风漪伸手接过石球,微微用力,石球表面顿时出现了裂痕,并在崩碎时发出了一声闷雷般的响声,碎片则四散而开,波及的范围很广,像是长着眼一般,竟无一落在高台上,而是直接落进了人群。
碎片落到人身上时,并没有砸伤人,在接触到人体时,竟如同水滴一般,让人只觉身体陡然一凉,伸手去触摸时却没有丝毫感觉,仿佛一切都是错觉一般。
没能被碎片选中的百姓,看着人群中的幸运儿不由心生艳羡,但很快,她们就顾不得关注这些了,将视线移向高台。
石球发出的闷响就犹如信号一般,让台上的祭众纷纷行动了起来。
她们从侍女的手上接过祭鼓,这种鼓与平常敲得有些不一样,整体为脸盘大小,为圆筒形,鼓钉与常规鼓不同,要更加突出,也更多,外表为金属圆球形状,围绕着鼓缀了一圈。
风漪坐姿不那么端正的将手臂搁在女蛇的蛇头上,在这时候,女阴对主祭的坐姿并没有什么要求,以舒服为主,只要一眼看上去美观、不拘谨便好,更别提风漪还非普通主祭,而是国君,并不需要像主祭那样含蓄,如果她能表现出跟女阴娘娘一样的恣意神态,那她们反而会欢欣鼓舞。
这一个仪程并不需要风漪做什么,她只需要坐在蛇王座上看一场歌舞而已,因为这一套仪程叫作‘请图腾’,当她们结束时,才轮到风漪上场,因为当她们‘请图腾’结束之时,便代表着图腾来到了主祭身上。只有在这时候,风漪所跳的祭舞,唱的祷词才能真正的起到作用。
‘请图腾’的巫祝和图腾战士都站在了鼓前,她们的脚上穿着跟风漪差不多的祭鞋,鞋面前端皆坠着跟鼓钉一般无二的珠子,错落有致。
她们伸出脚,脚背顺势划过鼓钉,鞋尖上的珠子顿时便与鼓钉相撞,发出一种清越独特的铿锵声。
这种声音仿似一个信号,紧接着才有了号角、编钟、琴瑟等礼乐声的出现。
她们身上穿着跟风漪身上风格类似的祭服,脸上、身上皆有着颜色各异的图纹,不过与风漪身上不同的是,她们手上的臂钏并没有穿上薄纱之类的东西,数量则有所增加,随着肢体的动作会发出明显的响声,但这些首饰还不足以遮住她们曲线刘畅、力量感十足的肢体,手臂、小腹等部位的完全暴露在了外面,图纹清晰可见。
她们裙子只在大腿根部收紧,往下则全部散开便于行动,只勾勒出了腰到臀部的曲线,外罩薄纱,但非十二章,根据身份不同,有着九、七、五、三、二章的区别。
在薄纱的外层,则是一层珠链,既压住了薄纱,也为服装增色,在光线下显得很闪耀,宛如名贵的珠宝,但只有凑近看才会发现,它们根本不是什么珠宝,而是由很多生物的骨头所组成。这个骨头被磨成了各种形状雕刻上花纹,很多都还散发着生前强大的气息,远看美丽,近看才知它们曾经代表着的危险。
这些珠链一层层的分布而下缀在腿上,就如同蛇的腹部一般,看着有几分奇瑰之感。
她们的头发被全部盘起,并不像风漪那样戴着旒,而是一种独特的发冠,点蛇鳞的珠链从其上垂下,覆在额头上,脑后、耳侧,古朴绮丽。
她们站于鼓面之上伸展着手臂、肢体,每一个动作都给人一种蛇一般无骨的错觉,诡异而柔美,让人不自觉屏住呼吸。
有时她们会从鼓面跃起,让鼓面发出雄浑古朴的响声,有时她们会勾住鼓钉,让鼓连带着自己一同倾斜,另一只脚则会滑过鼓钉,带着掷地有声的清越声响,是一种铿锵古老,仿佛将人拉上战场厮杀的奇特声音。
这些鼓的鼓面皆绘有日月星辰的图纹,站在上面,就犹如将日月星辰都踩在脚下一般。
她们唱起了祷词,以‘一人唱,三人和’为主体,丝竹皆为陪衬,唱奏并重。
其实这种祭祀蛇舞,最高规格是一人唱,众人和,然而全程都这样做是很难办到的,所以最终便成了一人唱,三人和余者奏的形式,轮换着来,不然的话,对主唱的要求就太高了,几乎不可能能办到。
别看她们的动作都优美精巧,似乎难度都不大,但实际上那每一个看似简单微小的动作,都是在考验的当事人的肌肉控制力,需要调动全身的肌肉与骨骼,看似柔美,实则每一个动作都充满着难言的力量感和对身体的掌控力,绝非普通的图腾战士和巫能做得出来的。
更别提,她们还根本就没有用出超凡能力,靠的仅仅是身体素质,这种情况下有些非人的动作做出来对体力的消耗是很大的,尤其是女阴尚武,这种事根本是没法划水作弊的,因为每一个人都是能分辨得出她们的水平高低的,若是用出了超凡力量,那更是犹如黑暗中的烛火一样闪耀,必然是会遭到鄙夷嘲笑的。
因此,每一次祭舞上台的人,其实本身平常便是极为优秀的人才,因为普通的图腾战士跟巫根本无法做到她们能展现出的某些动作。
尤其是有时她们会踮脚站在鼓钉上,其余皆悬空,与地面的接触仅仅依靠鼓钉与足尖的碰撞,这种反人类的动作是完全突破了人体极限的,不仅仅只是核心收紧那么简单,就算是真的蛇过来了,绝大多数都未必能做出同样的动作来。
女阴崇拜力量与柔美,这两点在她们的祭舞中就表现得淋漓尽致,以鼓作为主要伴奏更是因为如此,因为在最初之时,鼓因为其声激越雄壮而传声远,一直都是出现在战场上做助威用,之后才渐渐被运用到了别的场合。
而她们的每一次舞动,都会伴随着脚下鼓声的响起,听起来极其震撼,非是风漪曾经在舞台上看到的很多古典舞那种‘美人舞如莲花旋’的婀娜,而是‘美人舞若金戈响’的铿锵。
这是一种古朴的、奇丽的、雄浑的、带着黄土赤血和兵戈相撞时发出的骄傲响声的祭舞,让人几乎分不清是舞,还是武。
她们的动作很慢,庄严肃穆,每一个动作都很严肃慎重,是祭舞独有的古朴脱俗,结束时,她们将双手手臂交握于胸前,朝着风漪的方向弯腰、低头。
王旗自祭台升起,所有人都面对着坐在王座上的风漪,随着台上跳祭舞的人一起,都本能的左脚向前迈出,随后单膝跪伏而下。
万蛇嘶鸣,众人齐道:
“恭迎大王!”
蛇王座轰然散开,风漪站起来,脚下踩着的巨大蛇头微微昂首,自台阶而下来到祭台中间的鼓面前。与其余人的小鼓不同,这是一面大鼓,那种高足到人腰腹,极其庞大的鼓。
蛇头微微伏下,让风漪如履平地般的站上鼓面。
这种鼓体积庞大,要想让足珠与鼓钉划上一圈,自然是不能像巫祝她们样伸脚一划就能做到的,而是得她站在鼓钉上,宛如滑翔一般,以一种优美的姿态,自其上转上一圈。
做这个动作时,她身上的肌肉都难免绷紧,腿部呈现出极其顺畅有力的肌肉线条,正常站立时平坦的小腹,在此时也被勾勒出了力量感十足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