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并没有想多久,便很快给出了回复,“若是肯收徒,我自然是十分情愿的。”
“你可真想好了?”林太医追问道。“若是你真跟了我学医,我倒是不怕别人说我老不羞,反正我也年逾半百,家中儿孙也与我不甚亲近,不管他们了。”
“只是你年纪还小,难免会招来许多风言风语,什么难听的话都可能有,还会影响你未来的婚嫁,你,你还是要考虑周详才是。”
林太医十分诚恳地说着,好像是要劝退郑四一样。
“我想好了。”郑四眼神十分坚定,虽然之前从未想过这一出,但是被对方点明之后,她意识到自己还能有这个选择,而且这也确实是她喜欢并且擅长的领域,郑四一下子就打定了主意。
“难听的话继母在家时我也听过,乞讨时我也被骂过,言语而已,对我来说不会是刀霜风剑,只是云烟而已,任他们说便是。”
“婚嫁之事我从前并没有想过,但是如今与您说不愿嫁人,恐怕也很难信服,毕竟世事难料。只是若我真成亲了,选择的必然不会是在意这些事的人。”
郑四诚恳地看着林太医,她知道这是她一生之中难得的机会了,错过这次,或许便会让她后悔莫及。
她一向是个很看得清,又十分果决的人。
若非如此,当初得知父亲要将自己卖了的时候,她可能就是不敢相信或者是到父亲面前哭诉质疑了,怎么可能那么镇静地将父亲卖她得来的钱顺走,还顺利逃跑了。
林太医看着她的模样,一阵沉默后,才开口说道,“好,那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小徒了,待会儿带你去见见你师兄,日后挑个好日子再正式拜师,告祭祖师爷。”
他们这一脉其实最为随性,收徒也很随心,单敦儿就是他从某家农户那里收来的徒弟,农户家里娃娃太多,单敦儿又是老二,虽然憨了点,但对他来说也不要紧。
祖师爷往下其实也就四代而已,他也听闻祖师爷曾教过自己孙女医术,想必祖师爷也不会介意这件事的吧,实在不行,就当作她是自己的认的干孙女,应该就可以了吧。
想到这出,林太医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对啊,若是认个干亲的话,那不就名正言顺得多了?
他赶忙拦住正准备叩首见礼的郑四,“哎,别着急,我想到了,若是你我认个干亲,或许能更合礼些,你可愿意?”
郑四听得这话,呆在原地,然后默默淌出泪来。她遇上的几个老人,都待她这般好,无论是自己的亲祖父,还是把自己捡回去的郑老头,抑或是眼前这位不仅愿意收徒,还想认自己作干孙女的老太医。
她确实是不幸的,母亲早逝,父亲心狠,但她又是幸运的,总是能在困境中遇见拯救自己的人。
郑四觉得自己仿佛在林太医的身上看见了祖父与郑老头的样子,她含着泪拜倒在地,“我自然是愿意的,见过干祖父。”
林太医笑眯眯地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好,如此甚好,等回了京城,带你认认地方。”
他作为太医令,虽然在宫中也有居所,但是宫外自然也是置办了宅邸的,只是往日冷清得很,他也不太乐意去住,如今倒是正好。
一旁的姜虞看了全程下来,在心里不仅感叹,这林太医不愧是太医令,医官之首,不仅这个年纪了还在钻研医术,品德也是没话说,思想还能如此开明,简直都不是她刻板印象里的古人了。
她轻笑出声,“那便恭喜林医觅得佳徒,还得了个干孙女。”
林太医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想得太出神差点把国师忘在一旁了。
“无妨,哪日你们办了正式的拜师宴,也可来府上告知一声。”
这话便是说,姜虞到时候就算不会出席,也至少会送上一份贺礼了,如此有国师的认定,就算是旁人有质疑,恐怕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三道四了。
林太医大喜过望,拉着郑四一同给她行了礼,姜虞摆摆手,像来时一样飘忽地离去了。
送走国师之后,林太医起身,满意地看着郑四。他的子孙缘薄,儿孙与他关系寻常,本以为这辈子就得几个徒弟安心养老就是,没想到临了居然还能得个乖巧聪慧的孙女,真是不错。
“我想了想,你日后拜师,总不能叫个诨名一样的名字,你可想好另取个别的名字?”
郑四其实并不太在意这些事,但是毕竟认了师父,是该有个正经名字了。
她想了想,“便叫郑乔如何?乔是我本姓。”
她被老头收养之后,本来就打算抛弃前事,不再随父亲名姓,只当自己重活一回了。只是如今师父问起,她想起已逝的祖父,还是想留个念想。
“好,这名字不错,也好听。”
林太医立马开口赞同道,其实他并不擅长取名,单敦儿其实小名便叫做墩子,他不知取个什么才好,便沿用了这字音,只改成了“敦祇恭厚”的“敦”字。
若是真让他来,恐怕也取不出什么好听的名字,如今她自己取的名字倒是很不错。
商量好名字之后,林太医便放了郑乔回去了,他知道对方家里还有几个小孩,在等她回去,左右现在也晌午了,该吃饭了。
……
姜虞这边,她已经上了马车,行在了回府的路上了。
她暗自想着,按照如今的情况来看,或许要不了多久,青州这场瘟疫就能平息了,只是还剩下通州,那是最初发病的起源,也不知现下情况如何了。
原本按照常理来说,应当是先去最为严重的通州才是,但是青州地理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正是京城关口之处,距离极近。
一旦此处瘟疫控制不住,那么可以想见,四散的流民汇聚到京城附近,必然会带来极大的危害。
即使重重封锁,将流民全部拒之城外,但是死在城外的人越多,这瘟疫的危险性就越发得高,到时恐怕很难控制得住。
虽然青州解决瘟疫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是不知通州是否有时间,能等到他们前去了。
马车行在街上,姜虞看着已经有零星客人进出的酒馆饭馆,原本沉着的心也稍微好了些。
路遇一处巷子里时,突然听得里面传来尖利的骂声,一下子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原本他们一行人是不会管这事,径自回府便是,若是有了争执吵闹,自有本地衙门官吏负责处理,自然是不关他们的事的。
正当他们准备驶离此处时,突然听到一声叫骂,“什么劳什子国师,若她真有灵,为何不早些来,为何等到人死了才来。”
说完,这人又趴在地上哭嚎起来,“天爷哟,为何不把我这条老命带走,留下我一人有什么意思啊。”
那哭泣的声音越发凄厉起来,与她对骂的人似乎也歇了气,没有再说话了。
马车旁听见这番话的护卫却脸色凝重,有人甚至忍不住拔出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