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没熟,不过您一路端去,就焖熟了,这样鱼肉吃起来极嫩。”沈平解释道。
小杂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家的粥他也是常吃的,粥这种吃食说起来简薄,家常都好做的,可到底是手艺人呢,就是熬一碗白粥,滋味都能更好上一层。
“到底是临安享福地来的,就是有讲究。”小杂役说着就见胡娘子的笑略收了收,有些落寞。
他晓得自己戳中别人伤心事了,忙告辞。
沈平却急急的追了出来,低着头同小杂役说了几句话。
胡娘子的手艺没变,粥底依旧绵密温润,细腻可口,因为煲够了火候,所以粥水和米粒都融为一体了。
不似军中伙夫胡乱扒拉的大锅粥,水是水,米是米,却又浆浆糊糊,还不如汤泡饭来得爽利。
鱼肉虽说烫得时间短,但在保留嫩滑的同时又将鲜美渗到了粥里,又没有刺,吃起来格外痛快。
寒冬落雪,在此地是不可能静谧无声的,风吹军旗军帐的响动,巡逻兵士们的脚步声,都带着一股肃杀和沉闷。
这一碗粥吃得荆方鼻尖都冒出了细汗,小杂役算了算他这一日吃过的东西,晨起的半个饼子,午膳汤面只吃了几口,还得是这一口粥水落胃才熨帖。
“先生,要不我每天早上给您买粥去?军里伙夫手艺糙,饼子您又吃不惯。”
荆方摇了摇头,道:“不要太点眼。饼子这些年我难道吃得少?只是这几日牙疼,有些嚼不动,明日掰成小块在茶水里泡软些也就能吃了。”
他又关切的问:“可多给了些银子?他们养着两个孩子,耗用大。”
“给了,每回都多给的。”小杂役想了想,道:“那两口子想请您给谋算谋算,瞧瞧能给他那俩孩子寻条好路子不。”
“我也好些日子没见那两个孩子了,长得怎么样?”
“男孩蹿个子呢,倒不是那上蹿下跳的野猴子,瞧着稳重。女孩,嗯,生得愈发文雅秀气,瞧着,不像咱们这地界养出来的人。”
小杂役也在军中那么多年,什么污糟的事情没见过?更何况胡娘子自己也受了不少,他知道那两口的担心,多半还得搁在女孩身上,斟酌了一下,还是多添了一句。
“女孩若是好,年纪越大越藏不住。”
荆方眉间已生出纹路,不皱也蹙。
男孩的路子好找,若是夫妻二人舍得,他可以寻一个厚道的百夫长慢慢□□着,军户日后总离不开这条路子。
可女孩……
小杂役晓得荆方事情多,有些懊恼还带了沈平的话回来,给他添了许多烦恼,赶紧收拾了碗勺,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先生还是睡吧,明还要去秦大人那议事呢。”
小杂役吹熄了灯,可帐外火把摇动,隐隐有光,荆方合了眼又睁开,瞧着这帐顶上迷迷蒙蒙的光晕。
每一夜,他都是在思念中不知不觉的睡去。
无战事时,秦大人住在陕州城中,荆方始终记得江星阔的话,他不是来改头换面过好日子的,所以这十余年来都住在军帐中。
陕州此地东临崤山,西面函谷关,南雁岭,北近黄河,得此处者,便扼住了关中与中原的咽喉之地,故而金人一直虎视眈眈,这两年更是滋扰频频。
荆方夜里难以安寝,半梦半醒之间,总有那虚妄又真切的金戈铁马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