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蘅玉用的是鹅梨帐中香,但赵珣总觉得这清甜的味道是从她肌骨中透出的。
赵蘅玉站在他面前,用细软的手指按住他的肩膀,赵珣别过头,面上露出腼腆的笑意。
只有垂下的眼睛,泄露出一丝被掩饰很好的厌恶。
赵蘅玉浑然不觉赵珣的厌恶,她凑到赵珣的颈边,说道:“阿珣身上真好闻。”
赵蘅玉眉眼弯弯看着赵珣。
面前的赵珣是文文弱弱的少年郎,单薄瘦高,赵蘅玉很珍惜少年模样的赵珣,这样的赵珣更像一个弟弟。
她记得梦中赵珣的模样。
赵珣后来被封为燕王,出入行伍之间,风吹日晒的,比起金尊玉贵的皇子,更像一个杀伐果断的少年将军。
再后来,他脱下甲胄,身着冠冕成了新帝,但他周身的那股令人生畏的血腥味,依旧消磨不掉。
赵珣往炕上坐了,仿若不经意地避开赵蘅玉:“是阿姐赐下的苏合香,我很喜欢,日日都用。”
赵蘅玉笑了:“阿珣喜欢就好。”
燕支站在一旁,也露了笑。
今日公主早起后,一直心情郁郁,还好六殿下来了。
公主是最温柔内敛的性子,唯独在六殿下这里,才有些活泼模样。
赵蘅玉压着裙子边也坐在炕上,她接过赵珣为她递上的一盏茶,她打量赵珣,少年在为她倒了茶后,才给自己倒上一盏,他垂着眼睛,轻轻用盖将茶叶拨了两遍。
赵珣想,她没有发觉,他身上的苏合香是新熏的。
赵珣没有说话,赵蘅玉兴致勃勃地开口:“阿珣,这月我给你写了两封信,托小太监送去,你没收到吗?”
赵珣手上推盏的动作一僵,但这僵硬只是一瞬,他轻呷一口茶水,说道:“许是下头人疏忽了。”
这本是个随口的托词,哪晓得赵蘅玉眉间浮起隐隐的怒,她握着赵珣的手腕问道:“阿珣……难道是下头人存心怠慢?”
赵珣道:“就算下头人怠慢我,他们怎敢怠慢你——大约是我随手搁哪儿去了。”
赵珣抬眼,看见赵蘅玉欲言又止,他岔开了话:“阿姐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
赵蘅玉便絮絮说了些近来的趣事,赵珣听得漫不经心。
支摘窗外细雨声沙沙,一片恬静安适。
见赵蘅玉不再紧揪着宫人怠慢的事不放,边上李德海大松一口气。
他不知道他们殿下是怎样看待受人轻视这件事的,在他看来,是分外心酸。
赵珣是流落民间的皇子,据说母妃身份低微,是当年圣上巡游民间宠信的女子。
进宫后,圣上待这个儿子平平,赵珣曾明里暗里受过不少欺凌,就算后来被记在皇后名下抚养,宫人心底也没高看他多少。
皇后膝下有亲生儿子,已经被封作了太子,赵珣一个后来的养子,皇后怎会真心待他。
李德海偷偷看了一眼赵蘅玉。
虽然徽宁公主总是要为六殿下出头,但有时会适得其反。
娇养天真的公主,大约很难体察到六殿下的难处。
听赵蘅玉说了许多琐事,赵珣忽然出声:“我听宫人说,父皇在为阿姐挑驸马?”
这话一出,燕支紧张起来。
若是旁人将驸马这事拿到赵蘅玉跟前说,或许会让她不高兴,但这是赵珣问她。
赵蘅玉略带抱怨地说:“我正为这事烦到不行,也就你敢在我跟前说。”
赵珣垂眼,眉眼隐隐:“因为阿姐最疼我。”
赵蘅玉犹豫了一下,问道:“阿珣,你在宫外走动得多,你快说说,外面怎么说我的?魏国公府新定下的小姐是哪一家的?”
赵珣抬脸望她,赵蘅玉对旁的事一贯是淡淡的,除了对他的事热切。
现在,她对她自己的婚事也格外热切。
也是,但凡女子,不会对自己的婚事无动于衷的。
赵珣说道:“陈家定下的小姐,是大长公主家的独女徐氏,至于外面的人对阿姐的议论……”
他提到这一茬,并不是无心之失,他有心要刺一刺赵蘅玉的心,若从她脸上看到失落,他会极畅快的。
徽宁公主并非皇室血脉,这事在勋贵之间,已经不能算是个秘密。
在宫中,徽宁公主因为天子宠爱,被阖宫千娇万宠,在宫外,来历不明的公主当然比不得大长公主家的女儿尊贵。
细想一下便知道,徽宁公主的尊贵只是一时的,等太子即位,会不会认下她这个姊妹,还很难说。
赵珣话没有说完,赵蘅玉愣愣出神,似乎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赵珣心中嗤笑,倒没有天真到愚蠢。
娇贵的徽宁公主原来也知道外人对她身世的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