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去多久!”宋鸣珂摇晃他的袖管。
该不会……像上一世那般,逗留三五七年吧?
情急之下,小女儿情态骤现。
霍睿言快被她蹙眉瞪视的眼神软化,不忍再逗她,笑道:“陛下让我去多久,我便去多久。”
宋鸣珂讪讪松手,改用严肃口吻道:“……正逢科举,秋天之前必须给朕回来!”
“遵命。”
霍睿言自知,千里锐志,早被她软硬兼施,磨得变了形状,心下既甜蜜又惆怅。
“何以……忽然有此决定?”她柔声问,“据边关回报,表姨父把边塞治理得井井有条,好得不得了!”
“正因为顺畅得异乎寻常,我更要亲眼确认。”
霍睿言对父亲的性子最为了解,他老人家赏罚分明、不拘小节,治军有方,但细节往往顾虑不周,在官场上容易得罪人。
如有人弹劾他,指出其错误,霍睿言反倒觉得正常。
人人交口称赞?越完美无缺的局势,越可能酝酿危机,他不放心。
二人杵在廊下,误会消解后,方觉彼此离得实在太近。
他尴尬一笑:“长公主这次没随驾到行宫。待回京后,我和兄长到北山稍作拜访,是否合适?”
“这……”宋鸣珂眼底忧色暗涌。
宋显琛在元礼的调养与太后陪伴下,性子比最初得病时开朗了些。可若贸然让他以女子形象,面见仪表堂堂的两位表兄,没准又会备受刺激,自伤自怜。
“看来,有所不便。”霍睿言忧色难掩。
宋鸣珂看得出他真心想见“长公主”,故作豪迈拍了拍他肩头。
“表兄妹从小玩到大,晏晏会懂的!”
霍睿言被她突如其来拍了几下,先有片晌愕然,随后扬起一抹淡笑。
宋鸣珂自我安抚——这是替我哥拍的,可不是存心占便宜。二表哥呀二表哥,感受到了他对你的器重吗?
霍睿言只当她闪烁不定的眼光源自困乏,当下深深一揖。
“既然陛下一切安好,我就不叨扰了,还请早……”
“陪我看会儿月亮。”
念及这回他真要远行,宋鸣珂不由自主再度扯住他的衣角,打断他所言。
霍睿言颔首而笑,遂引她至廊外,缓步下阶。
花木山石,亭台楼阁,因如水夜月而悠然恬淡,因薄薄夜雾而虚幻缥缈。
月华染了二人半身柔光,潋滟出眸子的绵软温柔。
未有言语交流,却在眼波与浅笑中,交换心底的馨蜜与离思。
本想感谢他豁出性命救了自己第二回,可越是事关生死的道谢,她越说不出口。
她目视前方飘飞杏花,千言万语化为简单一句话:“路上谨慎小心,速去速归。”
“一定,”霍睿言微笑劝抚,“陛xià • zhù意身体,勿再熬夜伤神。”
他转目凝望她轻颤长睫、微勾唇角,忽觉不论冬日里的洁净雪色,还是这皓亮月色,均抵不过她的清浅笑意。
即便那层叠晕染的粉杏花云,绵绵无尽的花瓣雨,皆因她凝眸一眼而黯然无光。
霍睿言是在多年后才明白,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再短暂,再平常,也足以让他魂牵梦绕一生。
…………
辞别宋鸣珂,霍睿言领着宫墙外等候多时的两名亲随,快步走向处所。
“霍二公子!”
霍睿言狐惑停步,却见余桐步履匆匆赶来。
“余内侍,请问有何事?”
余桐从袖内摸出一物,“先前在殿内地上拾得一物,应为霍二公子的私物,特意交还。”
霍睿言见了其手中软布包裹物的形态,已猜出是自己威胁元礼的刻刀。
他坦荡接过,礼貌笑道:“此等小物件,余内侍竟亲自送来,睿言深感惭愧。”
“霍二公子……现下感觉如何?”
“有劳挂怀,瘴气已退,再无不适,”霍睿言依稀觉察他话里有话,低声道,“还请余内侍多加照顾圣上,勿让她多思多虑。”
最后那句话,看似寻常叮嘱,实则隐含深意。
余桐客套几句,目送他与亲随离开,眉间忧虑退却,漫上新的狐疑。
…………